他挂了电话。他就是这样。

  我在房里把头发辫成一条辫子,然后我出去倒了一杯冰水,加上了很多冰,递给他。

  “不要客气。”我说:“自强一小时内回来。”

  “请你也不要客气。”他看着我。

  我只好又笑了,“从来没见过穿牛仔裤、破衬衫、梳辫子的主妇?”我摊摊两只手。

  “很好二他说:“很好。”他的杯子倾斜了,一块冰溜在地下,我弯下身去拣,它又滑在地上,结果他帮我拣起来了,放在烟灰缸里。

  他擦了擦手,他忽然说:“那块冰,有点像爱情。”

  我猛地转过头来,我看着地,“你是科学家吗?”

  “你可以那样说。”他微笑。

  “可是你说一块冰像爱情?”我笑。

  “学科学的也是人。”他微笑答。

  “那么你与我丈夫不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说。

  “我知道自强。”他笑了。

  “你要看春你的房间,幸亏我把它收拾好了。”

  “这次来,一定增加了你们很多麻烦。”

  “并没有。女佣人很难请,地方小。这层房子是分期付款买的,到我们八十岁的时候,恐怕可以付满了。”

  他笑:“这花是我的?”

  “是的,买给你的。”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好像是我的家一样。”

  “把它当你的家好了。”我说。

  他坐看看住我,“你为什么留长发?你应该把头发剪得很短,长发是属于男孩子的。”

  “我从前一度有过短发,”我也坐下来,“比你的短得多,自强痛恨短发,你明白?每夜我做梦都看到自己的头发又短了,不过除非跟他离婚──”我笑了。

  我在做什么?与一个陌生人谈论我自己的头发。

  我改变话题,“你是混血儿,王先生?”

  “是,我母亲是英国人。”他答:“我常以为一般人看不出来。”

  “看第二眼就看出来了。你要吃点心?”

  “不用了。我只从窗口看上去就行了。”他站起来。

  “自强很快就回来了,我到厨房去看看,失陪一会儿。”

  “千万别客气。”他说。

  我走进厨房。

  一块冰像爱情。滑不溜手。

  他说我应该剪短发。

  我的力用歪了,切开了手指,血流出来,我肴着手指。曾经有一次,有一只粉蝶飞上我们的露台,绕着两盆茉莉转,我想到了那支民谣:“翩翩蝴蝶又飞来,梁山伯与祝英台,梁山伯与祝英台。”我问自强:“蝴蝶到底是什么变的呢?,”他头也不抬,拿看一张报纸,说:“毛虫。”

  他是一个那样的人。

  但是我没想到他有一个朋友,会说一块冰能像爱情。

  我想放下菜刀去问他:蝴蝶最什么变的呢?当然我没有那么做。我把汤放在炉子上,自强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