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珠帘几重(六)
也没有。

  寄柔叫道:“秀姐姐。”

  念秀眼睛一转,微笑道:“柔妹妹。”一边立起身来,支撑着桌椅一步步走到妆台前,晴岚见她走得吃力,忙上来搀扶着。念秀对着镜子一照,说道:“你看我,蓬头垢面的,真是失礼了。”然后便叫晴岚又从外头领了两个丫头进来,挽头的挽头,匀面的匀面,未几,便重新梳妆起来,胭脂擦了几层,倒显得比往日里更娇艳可爱了。

  寄柔看她那个手腕子,枯瘦异常,比上回见也细了不少,看来退婚的事不假,只是不知道刚才何氏同她说的什么,才一会儿功夫,又振作起来,愿意见人了。寄柔狐疑着,也不揭破,一面叫丫头把窗子支起来,说道:“你躺久了,很该出去散散,今儿天气真好。”

  念秀眯眼看了看外头淡而薄的日光,慢悠悠地说道:“妹妹,我这会才是真佩服你。”

  寄柔眉头一扬,问道:“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便是曾经深陷泥淖,也能这样每日里脂红粉白,迎来送往的,半点颓丧的劲儿也没有呀。”

  寄柔脸上的浅笑越发淡了,她眼睛一瞥,见晴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早领着丫头们退下去了,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那个红木翘头案几上班摆着的小鎏金西洋钟,钟摆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她一颗心随着这不紧不慢的节奏也平稳下来。于是掠了掠鬓发,微笑着说道:“我命苦,不像秀姐姐这样有恃无恐的,要是但凡遇到什么事都要死要活的,十条命也不够送了。幸而身边还有嬷嬷和丫头日夜不分地守着,便是吃苦,也还有她们在前头呢。”

  念秀不置可否地一笑,显然的没有把寄柔这句话听进心里去,只是也懒得计较了。她眉目原本便是深肖何氏,如今一脸无喜无怒的,越发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了。寄柔也不说话,微笑地坐了一会,只觉索然无味,便要告辞,念秀有满腔的怨言亟待向人倾吐,哪肯放她走将她手一拉,按着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刚才我胡说的,冒犯到你了?我认错还不行吗?”

  寄柔将手掌覆在念秀手背上,心无芥蒂似的,笑着地说道:“姐姐素来都是温柔体贴的,哪里就冒犯了。”

  “我也是憋的太久了。寄人篱下的,便是原来不温柔不体贴,如今也得温柔体贴了––你当我爱赖在他们徐府吗?也不过我生母早逝,继母恶毒,不得已,生怕被别人图谋了自己那份妆奁,才躲到徐府来了。”念秀一口气不停地说着,把自己那点私密全抖了出来,也不看寄柔的脸上是什么神情,只是察觉到她的手冰凉,便替她捂了捂,真心诚意地说道:“妹妹,我这些日子也是神魂颠倒的,才刚说话造次了––佩服你那一句却是真心的。你不知道,我那天听说了良王的噩耗,就有预感,因此害怕得生病了。如今预感成真,我反倒想通了,男人家的心太大,咱们充其量就是芥子一样的,偏还得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可不是不公道极了吗我如今也是豁出去了,管他什么明节、暗节,把自己能要的都要到手了,才能把这个芥子的命甩脱了。”

  她这番慷慨陈词,真是没头没脑的,分明是刚才已经和何氏一起定下了一个极大的主意,只是不肯直言罢了。寄柔跟她这么对坐着,仿佛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了,念秀那长如葱管的指甲直刺进她掌心里,痛得厉害,寄柔便将手一抽,立起身来,笑着说道:“你想通了,那是最好。只别过犹不及。”说完便同念秀告辞了。

  出了那一片梅林,一直走到绣楼外头的湖边,寄柔才把脚步放缓,在太湖石上坐了下来,眼睛冲着四周围一看,只觉冬日惨白的日头照着,遍体生寒。幽深的湖水,把自己一张恍惚失神的脸照得分明。念秀的话犹在耳边,阵阵的刺心––身陷泥淖!寄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