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
的范妮和简妮,以为故事里的诈尸出现了,吓得紧紧抓住爸爸。然后,大家看到扶着叔公尸体的维尼叔叔涨红了脸,带着哭腔急叫:“爹爹,爹爹。”屋里的人这才明白过来,那古怪的声音是爷爷发出来的。爷爷从来没在家里人面前大声说过话,所以他的哭嚎声谁也不认识。只见爷爷一只手抓住叔公的胳膊,另一只手抓着衬衣,他就停在这种奇怪的姿势里,仰着头,断断续续地发出那样的声音。然后,王家的人才明白过来,那是爷爷的干嚎。这么多年以来,两代人,都没有见过爷爷失态,没见到过爷爷哭,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大家只是望着爷爷,看他的背,肩膀和腿索索地抖着,眼看着就站不住了。

  范妮呜咽了一声,走过去抱着爷爷的肩膀,她摸到满手冷汗。她这一抱,爷爷的衣服便紧紧贴在身上,很快就湿透了。范妮哭着,想将叔公的衣服从爷爷手掌里拉出来,帮叔公穿上。可爷爷的手紧抓着叔公的衬衣不肯放,范妮哭着劝:“让我来帮你啊,我是范妮啊。”她伸手去拉爷爷的手,爷爷紧张地转过头来,不认识似地看着范妮,断然说:“你不是范妮。”这时简妮也哭着过来了,她帮着姐姐拉开爷爷。这时候,爸爸妈妈也上来拉开了爷爷。

  叔公的衬衣落在范妮的手里,范妮去拉叔公的胳膊。没想到,叔公的身体象死鱼那样又湿又凉,范妮正哭着,没有防备,被吓到了,她“哇”地一声,胃里的东西直接冲了出来。

  “姐啊。”范妮听到简妮叫了一声,然后,简妮拉起自己的裙子,兜住了范妮吐出来的秽物。范妮却连忙掩住口,再也不肯往简妮身上吐,直憋得满眼是泪。

  这是个沮丧的中午。一家人好容易送走了叔公,相跟着回到家。他们匆匆吃了些汤面。吃饭桌上只有呼噜呼噜吸面条的声音,谁也不抬头,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愿意见到谁的脸。只有一贯沉默的郎尼叔叔,这时显得自若,他用一贯恶毒的眼睛打量着家里人,把玩他们脸上沮丧的神情。一家人吃完面以后,爷爷照例去洗中午的碗,钟点工要下午才来工作。妈妈要洗,爷爷只是朝她摆摆手,表示不必。

  一家人在桌边就散了。范妮看了爸爸妈妈一眼,看到他们满脸的疲惫和心不在焉。范妮照例不先跟他们说话,她保持着自己一向冷漠的态度。但这次,他们也没有真正跟她说什么,范妮站在桌边等了一会,她想爸爸至少要唠叨一下,她准备爸爸叫住她,要谈一谈。但爸爸吊着他的长脸,沉浸在他自己的心事里。是啊,他大女儿要打胎,小女儿刚被拒签。日子不好过。范妮想。见维尼叔叔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不一会,便有音乐从他房间的门缝里泄露出来了。范妮也将椅子靠进桌子里去,回到自己房间。

  范妮躺在床上,她等着爸爸妈妈推门进来。她以为他们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避开还没有恋爱过的妹妹,才没有把她叫到他们房间里。简妮叫了她姐姐,这是她第一次自动叫范妮“姐姐”。范妮在医院吐了简妮一身,但简妮仍旧紧紧扶着范妮索索发抖的身体,一步也没离开。维尼叔叔把叔公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带来了,他们一起打扮了一具仪表堂堂的尸体,让它与叔公的身份相配。范妮躺在床上,哭过的眼睛还肿着,脸上紧绷绷的。她等待着,可并没有人来推她的门。范妮听见爷爷从底楼的厨房走上来,关上二楼的腰门。然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范妮等了又等,然后爬起来,打开门走出去。在二楼走廊上,她看到爸爸妈妈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里面鸦雀无声。过道上的房门都关着,爷爷的房间也没有声音,郎尼叔叔的房间里更是静的,他走路都不出声的,两个手贴在腿上,让人一看他,就想起他的劳改生活来。维尼叔叔房间里有音乐声,那象不服帖的头发一样又细又撬的小提琴声,被调到极轻,闷孜孜的,不甘心似的。这声音,和文化大革命时的听到的一样,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