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
��老妈把劳保发的白棉线手套带回家,然后拆成白棉线,然后替我和我姐姐织成白棉线衣,一点风不挡,一点弹性也没有。我老妈拆棉线织线衣的时候,被拆的手套戳在一把倒过来的椅子腿上,她坐在对面,她穷极无聊,总想找人聊天。那时候的电视是九寸黑白的,老妈不爱看,她一三五说电视主持人弱智,二四六说电视主持人脑子里有屎。姐姐总在做功课,我妈就来和我贫。我极能臭贫。我妈说,将来嫁给我的女孩子有福气,找了我,有人说话,不用看弱智电视,省电,一辈子不烦。

  我妈说,安心功课,别闻见香风就窜到阳台上去。我说,鸿雁将至,我保护视力,我登高望远,我休息休息,看看乘客是谁,看看有没有我爸乔装打扮混在其中,好报告我妈。我妈说,乘车的都不是好人。我说,乘车的好像都是街面上挺得意的人,不知道我爸够不够级别。我妈说,不许你搭理她们。我说,是人家不搭理我,人家是女特务,我才只是个红小兵,远不到红队长、红支书、红主任的级别,除非我腰里掖着j毛信,否则人家才不会摸我呢,我的级别差得远了。我妈说,人家要是就诬陷你腰里掖着j毛信呢?人家要是偏要搭理你怎么办呢?我说,我就喊“阿姨我还小”。我妈说,人家要是还搭理你怎么办呢?我说,我就喊“阿姨我怕怕”。我妈说,人家要是还搭理你怎么办呢?我说,我就喊“抓女流氓啊,啊———啊———啊”。

  还有三双手套剩着,我妈的棉线没拆完,线衣没织成,就总是没完没了,警惕性很高。我还是个孩子,所以空气里永远有感冒病毒,街上永远有坏人,即使没有特别坏的人,也要从好人中确定比较坏的人,然后给他们戴上帽子,他们就特别坏了。

  我像期待感冒病毒一样期待着坏人,得了重感冒就不用上学了,我妈也不用上班了,还给我买酸奶喝。酸奶是瓷瓶装的,瓶口罩张白纸,用根红皮筋绷了,喝的时候拿一根塑料管捅进去,噗地一声。医院里有来苏水的味道,老女医生老得一脸褶子,又干净又瘦像个巫婆,年轻女护士歪戴着个小白帽,遮住油光水滑的头发。她们通常用口罩糊住五分之四个脸,眼睛从不看我的眼睛,只是盯着我的p股。碘酒在我p股上丝丝蒸发,我感到一丝丝凉意,“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我知道那一针就要来了。

  但是女特务永远叼着烟卷抹着头油鲜艳在电影里,大车、二车始终也没有给我机会,让我高喊“抓女流氓”。

  十万个为什么

  我不能亲近的另外一个人物就是老流氓孔建国。我让我妈给个理由。我妈说,老流氓孔建国两眼贼亮,一点不像好人,而且具有教唆青少年学坏的强大力量。我说,以貌取人,太笼统,我的眼睛也贼亮。我妈说,老流氓孔建国不事生产,不属于工农商学兵,无法归类。我说,孔丘、荆轲、李渔、鱼玄机、苏小小、陈圆圆,我的偶像都无法归类,他们拼命不随大流,弄出些故事,让大家的精神生活丰富多彩。我妈说,老流氓孔建国没有单位,社会关系复杂。我说,我妈的社会关系也复杂,我妈认识副食店卖r的,净给我妈切瘦的,偶尔还  免r票。我妈认识厂子里做冰g的,她领的冰g都是第一锅冻的,色重香浓,一看一舔就知道是红果味儿的,吃一口,香精浓得麻嘴。我妈还认识邮局卖邮票的,新邮票上市我妈不用排队就能买到,转手到月坛邮市就能卖个高价。我妈说,你妈妈的,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你给我听好,不许你和老流氓孔建国穷混,否则棉线衣的领子给你织紧一寸,不许就是不许,没有那么多道理。

  那个时候,我的生活总体来说简单枯燥。早上天刚亮就被老妈吼醒,扒拉几口稀粥咽几口馒头,富余两三分钟就在馒头里抹层芝麻酱和白砂糖。然后骑车上学校。路上常碰上同班或是同年级的女同学,早上的太阳底下,她们的“的确良”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