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古,唯此一人
p;万历确实不同意,一方面是不适应,毕竟您都干了这么多年,突然交给我,怎么应付得了;另一方面是试探,毕竟您都干了这么多年,突然交给我,怎么解释得了。

  两天后,张居正再次上书,坚决要求走人,并且表示,我不是辞职,只是请假,如果您需要我,给我个信,我再来也成。

  张居正并不是虚情假意,夏言、严嵩、高拱的例子都摆在眼前,血淋淋的,还没干,唯一能够生还的人,是他的老师徐阶,而徐阶唯一的秘诀,叫做见好就收。

  现在是收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来,万历终于放心了,不是挖坑,是真要走人。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打算批准了,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大团圆结局是可以期待的。然而关键时刻,闹事的又出场了。

  生意人和政治家是有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在于,政治家是养羊,生意人是养猪。养羊的,每天放养,等到羊毛长长了,就剪一刀接着养,无论如何,绝不搞鱼死网破、羊死毛绝的事情;而生意人养猪,只求养得肥肥的,过年时一刀下去,就彻底了事,没有做长期生意地打算。

  李太后是生意人,她没有好聚好散、细水长流地觉悟,也无须替张居正打算,既然好用,那就用废为止,于是她开了尊口:

  “张先生不能走,现在你还年轻,等张先生辅佐你到三十岁,再说(待辅尔到三十岁,那时再作商量)!”

  这可就缺了大德了。

  想走的走不了,今年都五十六了,再干十年,不做鬼也成仙了。

  想干的干不上,今年才十八岁,再玩十年,还能玩出朵花来?

  但太后的意旨是无法违背的,所以无论虚情假意,该干的还得干,该玩的还得玩,张居正最后一个机会就此失去。

  既然不能走,那就干吧,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掉,怀着这种觉悟,张居正开始了他最后的工作。

  从万历八年(1580)到万历十年(1582),张居正进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他夜以继日地工作,贯彻一条鞭法,严查借机欺压百姓的人员,惩办办事不力的官员,对有劣迹者一律革职查办;强化边境防守,俺答死了,就去拉拢他的老婆三娘子(当年把汉那吉没娶过去的那位),只求对方不闹,里里外外,只要是他能干的,他都干了。

  大明帝国再次焕发了生机与活力,边境除了李成梁时不时出去砍人外,已经消停了很多;国库收入极为丰厚,存银达到几百万两,财政支出消除了赤字;地方粮仓储备充足,至少饿不死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完美。

  与蒸蒸日上的帝国相反的,是张居正蒸蒸日下的身体。在繁杂的工作中,他经常晕倒,有时还会吐血,然而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这就是张居正的最后两年,每一天,他都相信国家的前途,相信平民百姓的生计,相信太平盛世的奇迹,相信那伟大的抱负终会实现。

  以他的生命为代价,他坚信这所有的一切。

  在他的人生的每一刻,都洒满了理想与信念的光辉。

  失去、得到

  万历十年(1582)六月二十日,帝国内阁首辅、上柱国、正一品太师兼太傅、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卒,年五十八,谥文忠。

  张居正死了,皇帝十分悲痛。这是真的,毕竟一个人陪伴了自己那么久,干了许多事,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是哭了几场,甚至有几天悲痛得上不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