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阿寄跟上来,却也一同怔住。

  站在横街的尽头,站在未央的宫阙前,他们看见了破落凋敝的屋宇梁木,断壁颓垣之中飘散着不明的烟雾,断裂的刀枪旌旗在太阳下闪着寒光。尸体横陈堆叠在街道中,在阳光下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吸引着鸟鼠的分食。时不时地从那些尸体之后又探出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来,他们在尸体堆中翻找着,寻觅着,温柔袅娜的柳絮落了他们满头,又被拂落在干凝的血泊之中。

  顾拾下意识地攥紧了阿寄的手。

  横城大街,这原本是长安城最富庶的一条街,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楼宇之中住的都是皇亲国戚……

  啊,是了,这十几年过去,哪里还有谁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有饥饿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站直了身子望过来。

  顾拾虽然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青衫,却仍然觉得自己太过招眼,拉住阿寄就往另一条街上去。

  这另一条街比横街却要安静得多,也许是因为月前巷战时未曾经过此处,但却也没有一点人声,好像是一条死街。隔墙的杨柳飘拂出来,漫天的柳絮如落雪,在这暖热的阳光底下,竟令顾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他的长安。这就是他的天下。

  “我已派出将作大匠先行启程去雒阳修治旧宫室,计算迁都时日。”他好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关中已凋敝如此,无甚可担忧了。我们回雒阳去,号令关东旧族,先休养生息,再徐徐图之……”

  阿寄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来,使他不得不止住了步子。

  少年的个头已经窜得很高,这样对面而立,阿寄要抬起头踮起脚才能看清楚他眼中的光色。她很认真地凝视着他,握着他的手,宽容地笑了一笑。

  是的,那是个宽容的笑。

  她宽容着他的紧张、他的恐慌、他的手足无措,她宽容着他的所有焦躁的负罪感。

  顾拾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对她报以一笑。

  两人终于走到了东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