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俄狄浦斯的悲伤(三)
  “天雨,你爸喊你呢!”

  “啊?”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快四年了,但为了配合妈妈他只好将戏演下去,“嗯,来了!”

  “等一下啊!”客厅正门旁的窗户帘子没有放下来,天雨走了过去,户外漆黑的一片,透明的玻璃以此为背景,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映着天雨的面容,他冲着镜子挤了个咧嘴笑,然而就将目光移开了。因为脑海里突然记起乡下的奶奶说过不要盯着夜晚的镜子,有被摄魂的危险,虽然是迷信,但他还是心有余悸。

  当帘子放到一半时,在左侧的玻璃出现了一张灰色的小孩手印,虽然不明显,但在光线的反射下着实吓人一跳,天雨心跳得很快,慌乱地放下帘子,急急忙忙地走进了母亲的卧室。

  “天雨啊,帮爸把这床厚被子收起来放到上层的格子里。”爸?夏天雨的神经突然绷紧,妈妈似乎在模仿着爸爸的口吻与自己对话,他想到妈妈的药应该也快吃完了,白天她是一位再正常不过的人,在一家家政公司工作,勤劳朴实,深得顾客喜欢;然而到了晚上她却变成另外一个人,那是父亲与母亲的结合体,一饰两种角色,天雨一直很害怕,担心有一天白天都见不到那个坚强的妈妈了,于是极力配合她演好那份角色。

  “好的!”夏天雨借着凳子,将被子高高举起,推进格子里,但这床被子折得太大,塞不进去,于是又把塞了一半的被子拉了出来。

  “砰!”玻璃碎裂的声响。

  “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有东西掉下啦!”东西?天雨抱着被子,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东西,一堆碎玻璃中,一张黑白色的照片镶在黑色的塑料框中,那是?父亲的遗像,因为早前害怕妈妈会睹物思人,进而精神崩溃,便将有关爸爸的很多东西都扔了,除了那几张他的照片。

  顿时,夏天雨失了方寸,应该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个人?”妈妈像是恍然大悟的学童,抢在天雨之前捡起了那张照片,“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个人,已经死了!”碎玻璃割伤了她的手指,很小的一个口子,但血还是像眼泪一样缓缓滴了下来。

  “妈?”天雨不知如何是好,他拿来纸巾捂住妈妈受伤的手指,“妈,爸他已经死了!”

  “没有啊,他在这里,他就在这里!”语气渐渐平缓,妈妈紧紧抱着相框,上面残存的玻璃渣却早已扎进她的心里,也扎进了夏天雨的胸口。

  天雨抹着眼泪,大声叫喊着,“妈,爸已经死了,已经死啦!死啦!”他叫得歇斯底里,胸口的压抑像是香槟的塞子一样被拔起,他渴望一个拥抱,一个充满爱的怀抱,可是那个男人死了,这个女人马上也要疯掉了;他幻想着妈妈会可伶他的哭泣,就像小时候一样哭就是获得爱的信号,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并没有,这个女人,她疯掉了,还活着,却已经死了。

  卧室的灯渐渐变得昏暗,一闪一亮,人的思绪进入了异世界,模糊混沌,整个空间响彻着啼哭声,似远非远,似近非近,那是七八岁孩子的哭声,却是没有丝毫的悲伤,不是因为痛,是因为爱,这应该是孩子撒娇的佯哭,他渴望一个拥抱,一个充满爱的拥抱,然而一切成空,四周都是漆黑的夜。

  夏天雨听到那哭声,脆肠断气却阴阳怪气,令人不寒而栗,“妈,你听,有人在哭,有孩子在哭。”

  “没有死,没有死……”妈妈继续怀抱着那个相框,嘴里念念有词,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天雨感到很害怕,自己的神经快要崩溃了吧,如果像死去的父亲一样就此了断该有多好啊,一切一切的痛苦都不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