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充满了希望。斯年会来。

  然而斯年呢?眼看着蕙心人关,他的笑容就消失了,脸也阴沉了下来,充满了无可奈何的黯然。

  他是要去美国?是会见到蕙心,但,那又能怎样?他的身分是永不能改变了,他是神父。

  他慢慢地转身离开,他觉得情绪低落,来与不来送她都是一样的,来了,只是徒增伤感而已。然而慧心的眼泪——六年后的今天她仍然为他流泪,这——这——因心灵激动,他甚至没有看见远远站在一边的家瑞。

  家瑞——还没有离开?他在等什幺?

  九月的纽约已有秋天的气息,早已枫叶红透,已有黄叶飘零,后院草地上的小松鼠也更加忙碌了,大地都在为冬天的来临而做准备。斯年就是在这时候到来的。

  他拿着简单的行李,穿著便装就离开了机场。不会有人来接他,因为他没有通知任何人,连蕙心也不知道确切的班次。

  纽约是旧游之地,念书时巳熟悉得很,何况目标那幺大,叫部车去就行了。

  下午五点多是交通繁忙的上下班时间,黄色的车里伸出一只手指懒洋洋地说:「一百美金。」

  斯年皱眉,不声不响地走开。这些出租车司机专敲游客的竹杠,明明二十元就可以到的距离,他们会以四倍要价,看准了这些没人接的人是非坐不可,因为人地生疏嘛!

  斯年却不上这个当,顶多坐机场的巴士出纽约,没什幺辛苦的。

  他穿过人群朝巴土站走去,就在这时,一辆浅蓝色的「欧斯莫比奥」汽车停在他身边。

  「斯年,不算迟到吧?」车里的蔷心微笑着。

  慧心?是慧心?她怎幺知道他飞机的班次?她又怎幺会来接他?啊!慧心。

  他坐上车,第一次他显得惊讶、意外和一丝难以了解的神色。

  「我没想到你会来。」他口吻依然平淡,听不出感情的波纹。「我没有通知任何人。」

  「是家瑞通知我的,他总有办法知道。」慧心笑。

  在纽约,她仿佛整个人都不同了,愉快而开朗,再没有任何事困扰她了。

  「是家瑞。」斯年点点头。心中流过一抹温暖,老同学、老朋友的关怀究竟是不同些。

  「他只通知我时间。」慧心看他一眼。「当然,我该来的,我先到了——而且巳租了一部车代步。」

  「是,在美国没有车就等于没有脚。」斯年说。慧心没有说话,在高速公路上直驶向纽约。

  「我——恐怕两、三天后就要去波士顿。」她说。

  「我在纽约也只停留三天,可以一起走。」他说得十分自然。「我来开车。」

  慧心微笑,不置可否。

  她似乎怀着什幺希望,又似乎知道这希望很有成功的可能,她到底是凭什幺这幺有信心呢?

  「其实——在纽约这三天我并不忙,只要见几个教会同事,然后就可以走了。」斯年说。

  「我更闲,该见的人都见过了,该办的手续也办好了,但,我得三天后才能报到。」她轻松地说。

  他望着她半晌。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结伴逛逛。」他终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