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头绪呢!

  因想起五月四日北京三千名学生的爱国游行,有人写血书,有人要自杀殉国;

  他们去烧曹汝霖的窝,殴打章宗祥,要引起全国同胞对中国局势的注意,想来仍教人热血沸腾。父亲保他出监狱时,还有同学在里头抗争。北洋政府如此强横愚顽,不知蔡校长是否会被迫辞职?不知巴黎和会的结果如何?

  这种时候,他真不想离开北京,但父命又不可违。当大家在为新中国努力之时,他却被旧传统箝制着,差点去娶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一向开明的父亲,在儿女婚姻上,如此专制无理,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连他没回来,新娘亦千方百计娶过了门,他这才领教到,旧社会的家庭制度真的可以成为万恶之根源。

  难怪梁启超要说“非破家不能救国”,他若为家庭所累,不但一生黑暗,连理想抱负亦无从施展了。

  起方的山影逐渐暗蓝,平畴原野有阵阵炊烟。牧雍再一次检视各城镇罢工罢市的资料,他要将它们带回北京,给大家打打气。

  他耽搁了一日,就是为取得这些文件,辗转绕到这个小渡口来,方能避开闲杂人等。

  他的视线又不知不觉回到那白衣姑娘的身上,脑中不禁浮起她泛着桃红的脸颊,带着纯然的青春光彩,还有那一双映着水光天影的眸子,亮得令人印象深刻。

  在这荒郊野岭之地,能见到这样一个女子,倒是一种惊艳,或叹这山林毓秀之奇功吧!

  ※※※

  渡船的终站是个人来人往的小市集,再往东走,便是河间县府所在,往京城的火车在此停留十分钟。

  璇芝下船的第一件事,是躲开牧雍;第二件,则是找个地方住宿。因为火车班次明天早晨才有,她孤身一人,绝不能和大伙挤在车站里过夜。

  璇芝在沙土飞扬的石路上徘徊,仅有的几家客栈,不只外形简陋,而且挤满了三教九流的人,她几乎没有勇气踏进去询问。

  天色逐渐苍暗,她内心十分着急,更不知道自己失措的神情,茫然的大眼,娇柔稚嫩的模样,已引起许多人注意。

  踌躇半天,她才下定决心去一家人较少的旅店。

  这时,有个穿蓝衣的妇人一脸和善地问她:

  “姑娘,你是出还门投亲戚的吗?”

  “我是准备搭火车的。”璇芝照实回答。

  “那你得住一宿了。”

  妇人关心地说:

  “我告诉你,这些店都不能待人的,尤其你是个单身女子。不如你就到我家去,你可以睡得安心,我也可以赚点外快,怎么样?”

  璇芝迟疑着。

  妇人又加把劲说:

  “前面那香烛店是我的,这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我。我也是一片好意,看你挺可怜的,别人想住我那儿,我还不肯呢!”

  说着说着,妇人已拉起璇芝的手臂。

  忽然,有个男声直直切入说:

  “你拉着我妹妹做什么?”

  璇芝猛回头,看见板着一张脸孔的牧雍站在身后。

  妇人一惊,忙放开手,笑嘻嘻地说:

  “我不晓得有人陪她。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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