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放逐的深渊(1)
�护士催问的语气里掺夹着可爱的娇嗔。她的话,是一个投向目标的线球,它的另一头却仍然将钰锁的心灵口袋紧捂着。

  钰锁稍微偏了一下头,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直入眼帘,她深处的某些记忆,雪片般向她侵袭而来。入院前她就计划要在治病的这一个月时间里,做一个月完完全全为自己写作的人。

  昨夜突降的大雪使她突然觉得,自己曾经经历过一场盛世与末世的更迭互换,过去的岁月已幕落花谢尽,再如何追想只能是一个空,只能把它遗留给时间,任何唤醒都足以让人泪流满面。而唤醒之后的重塑,却正如同一场燎原之火一般。

  正是这种萌芽,催促她顺从胡传龙的带领去了a市四医院,当医生检查了一番,怀疑钰锁患的很有可能是肝炎时,又依从胡传龙将她带到了江汉北路的传染病医院。最终,她被确诊为黄疸肝炎,得隔离治疗一个月。

  其实,若不是肝炎病会传染,钰锁根本就不想治疗,这点小病小痛于她真不算什么,她的肉体早就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对疼产生了很强的免疫力。

  她相信,人与人之间有一种非常令人着迷、隐秘而温柔的关系,带着一种精神上的狂热力量,使一个陌生人带着新的力量、新的同情心,用自己内心的感觉来取舍别人的经历,变成自己特有的智慧,把他和整个人类、整个社会联系起来。就像宋大鸣于她,就像她眼前的这个年轻的护士。

  “你爸、妈同意你嫁军人吗?”钰锁含笑着问。

  护士涨红了脸:“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啊……”

  钰锁点点头:“跟我当年一样,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决然,我当年为他甚至不顾姨妈的养育之恩,私自千里迢迢投奔于他……”

  护士想笑,想质疑,这么文静的女人,与抗婚,与私奔的疯狂形象,怎么也联系不上。

  “现在,我明白婚姻只有得到父母们的祝愿,才会更幸福,可当年我并不明白。”钰锁的思索,陷入1991年的那个决定中。

  2

  1991年7月初,钰锁第一次成为了棉纺七厂引人注目的羡慕焦点,然后又陷入众人是是非非的议论旋涡。

  让众人羡慕的原因是厂长在两千人的职工大会上,表扬赵钰锁同志自进厂当了细纱车间的一名挡车工以来,虚心请教动作,苦练接头,运用“稳、准、快”的操作方法,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速度快、引线短、动作小、质量高”的操作技术风格和“三勤两快”方法。工作多年,各项生产指标始终名列前茅,无论是巡回、做清洁,还是包卷、接头,在几百次抽测中,质量无一操作瑕疵。

  这样的殊荣,就是在七厂工作了二十多年、自命不凡的姨妈杨晶晶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趁厂长在台上喝水的工夫,台下的职工们指指点点,将目光集中在钰锁身上,钰锁臊得将头低垂在胸口,双手来回抓弄着垂到面前的头发。倒是一旁的姨妈杨晶晶高兴得合不拢嘴,悄悄说:“你总算给我挣了口气,我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没白把你弄进来。”厂长接着宣布经厂党支会决定,任命赵钰锁同志为纺纱车间组长、车间教练。

  如果厂长不这样宣布,钰锁充其量只不过是厂里一个心灵手巧、不惹是非的文静小姑娘,没有人会注意沉默寡言的她!厂长这样一宣布,突然人人觉得这个小姑娘身上,蕴藏着某种特殊光辉。两千人的大厂,让多少树大根深的人精融汇到这里,忙碌一辈子充其量也只能拿一份普通工人的退休工资!而这个才24岁的小姑娘,一下就身兼两职!

  如果厂长不这样决定,就不会有那么些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