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 人行时,雪高过膝。马车经过,半个木轮都被淹没。

  大雪封路,官道不畅,刘瑾丘聚仍要启程。

  算算时间,已超归期数日,必须马上还京,不能继续拖延。

  来时几十辆大车,堆满银箱布匹,行速自然不快。

  为尽早返京,刘瑾丘聚一致同意,只带必须的干粮衣物,大车减至五辆,护卫全部一人双马。

  镇虏营旁的不多,就马多。别说双马,三马都成。

  当然,马不是白给。

  沿途搜刮来的金银布帛,玉器珍宝,古玩字画,只要不违制,全部登记造册,运往大同和永平,换成粮食羊肉,充实边储。

  刘庆带两名长随,与车队一同还京。

  早几日,弹劾奏疏便递送京城,此时必已呈送御前。

  待刘柱史抵京,等着他的,必将是一场狂风骤雨。

  临行前,刘庆立在城门下,面向杨瓒,郑重行礼。

  杨瓒坑了他,却也帮了他。

  因为杨瓒,他差点死无全尸。同因此人,他又活得一命。

  如能撑过京中风雨,必当扶摇直上,官途坦荡。假如撑不过,即使粉身碎骨,也会青史留名。

  在镇虏营时日,刘庆时常回忆早年。

  赫然发现,为官数载,多数时间都在随波逐流。遇不平不忿,少有仗义执言。遇争权夺利,反屡次充当急先锋。

  民怨不知,国艰不晓。

  羞惭,愧疚,愤懑。

  种种复杂情绪,一并涌上心头,终酿成一杯苦酒。

  踩中陷阱,被杨瓒威胁,刘庆有恼怒,亦有愤恨。曾暗下决心,脱身之后,必要设法报复。

  随时间过去,愤怒渐渐消散,独坐沉思,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到底无法忽略。

  为官至今,这份上言最合本心。

  一念通达,豁然开朗。

  终将义无反顾。

  北风中,青袍鼓起,长袖烈烈。

  “下官告辞。”

  刘庆拱手,长揖到地。其后踏板登车,再没有回头。

  此去艰险,陷入洪流,坠入漩涡,或将案萤干死,碎首糜躯。然身为言官,当持身守正,谠言直声,不吐不茹,秉公任直。举不法,斥奸佞,为民请命,为国立言!

  万死不悔,粉身不惜,碎骨无怨!

  城门下,目送车队远去,杨瓒收回目光,不顾未愈的刀伤,深深行礼。

  正德二年,三月丙午

  刘瑾丘聚一行抵达京师。

  刘庆未至都察院,亦未公开露面,坐在马车里,一路穿过北城,直往西厂。刘瑾丘聚交还腰牌,扫去风尘,换过一身圆领衫,直往乾清宫觐见。

  东暖阁内,朱厚照无心翻阅奏疏,盯着御案上的两只木盒,愣愣的发呆。

  木盒为双屿卫呈送,附有浙江布司左参议王守仁的一封奏疏。

  捻起盒中黄灿灿的颗粒,朱厚照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