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南山朝隮
箦并肩于新亭。羲之极慕瞻箦之灵慧;月前,与瞻箦再逢于此城,羲之恍觉新亭重现,方知瞻箦之不易,实乃大不易也!而今,瞻箦之名路人皆知,瞻箦之才亦盖过羲之不知凡己,然则,为何却自缚自束也?莫非,王羲之难入瞻箦之眼尔?”

  言罢,微微侧身凝视刘浓,嘴角带着笑意。到底是那等聪慧敏锐的人物,虽痴却不愚,精于一道而旁通,自二人再度相逢于山阴,刘浓有意无意的规避,王羲之早有察觉。

  若说是门弟之见,但刘浓何等人物?能与谢氏子弟相交,又岂会畏乎高门!

  王羲之有心与刘浓相交,但始终觉得俩人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层,模模糊糊令人见之不明。依王羲之骄傲的个性,能忍到现在才挑明,已是难为他了。若非面前之人乃是六年前的总角之友,他早已拂袖而去,怎会与其多言。

  刘浓心中翻腾似海,王羲之的一言恰好戳中他的心窝,云淡风轻的美郎君、玉山崩顶而不变色的华亭美鹤此时微皱着眉头,半眯着眼。

  唯有二字:混乱。

  他与王羲之虽然各有相较之心,然,理当不至此。他对王羲之一直持之以礼,却再不肯进得半分,反而一直在疏远,其为何矣?

  美郎君的剑眉凝作了川,左手在袖中轻轻颤抖。突然间,他仿佛置身于吴县,有一个绛红小女郎正对着他做肃拜礼,声音冰冷:“刘郎君,这是昔年,郗璇承蒙郎君之馈赠,现物归原主……”

  继尔,画面一变,他又落身在虎丘,众目睽睽之中,有人跪坐于一簇桃树前,反手指着满树粉红,冷声逼问。那脸极度陌生,那神情仿若千万支箭。

  霎那间,千头万绪,纷踏纭来。

  心中微苦,嘴角略涩。

  原是如此啊……原是如此……

  凉凉的秋风扑面而来,刘浓闭了下眼,原以为自己早已忘怀,原以为昨日之日早已尽归东流,未料却早驻心底难以排解。

  郗璇,郗小娘子,六年的书信往来,刘浓虽然自以为漠不在意,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他刚刚踏进这个世界的六年里,难融于世,故而孤影常随,而那些从兖州寄来书信,由最初的涂鸦戏语,到越来越端庄秀丽,脑海中早就刻下了这个小女孩,也仿若见证了她的长成,奈何……

  便若埋种于春泥,经得夏风秋雨,破土而出尽绽芳华时,却已非往日……

  “瞻箦……”身侧传来王羲之的唤声。

  刘浓缓缓开眼,深深的暗吐一口气,看着远方飞舞的落叶。嘴角的淡苦渐渐烟散,非我之物,非眷我土,怎可再挠我怀?!

  知之汗颜。知之却不悔!

  正了正顶上之冠,沉心、肃神,朝着王羲之微微一笑,随后踏步至鹅群中,一把将那正追着母鹅疯跑的雄美白鹅捉住。转身大步走向牛车,边走边朗声笑道:“刘浓,谢过逸少馈赠!”自始至终未回头,待行至车前,将白鹅递给来福,站在车辕上一揖,挑帘而入。

  王羲之愣愣的目送牛车远去,半晌,方才渭然叹道:“瞻箦,实乃真人也!”随后踏上自家牛车。坐于车中,犹在心想:怪哉,瞻箦最后一眼颇是难解,莫非我有甚不当之处……

  一车往南,一车往北。

  行至一半,刘浓思及已有几日未去拜访纪瞻,便命来福引着牛车前往城西。

  牛车穿巷走林,刘浓坐于车中沉吟,大白鹅安静的蜷伏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