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枕梦寒(二十三)
:“果真我是做不了圣人的,只合适在红尘俗世里打滚了。”

  寄柔笑道:“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失意人做失意事,三益先生无缘得遇明主,壮志难酬,因而隐居山野,盖了这一座苦斋。若是宦海得意,谁耐烦去吃这种苦?说起来,其实也很造作。”

  陆宗沅闻言不禁微笑,坐了一会,终觉无趣,说道:“还是启程回燕京吧。”

  寄柔道:“既然来了,何必急着回去?苦斋记还有一段:蹑屐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樵歌出林,则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乐也。王爷要偷得浮生半日闲,何不去山间走一走?”

  陆宗沅平日里不是在沙场上征战,就是在富贵乡里厮混,对这样的隐居生活实际上并无偏好,这会见寄柔似乎还有些兴致,便也随她了,于是两人摒弃侍卫,携手登崖,待到峰顶时,见暮霭沉沉,彩霞似锦,一道雪白的飞瀑,自山间倾泻而下,喷溅的水花落在衣襟里,舒爽极了。寄柔见那水清澈得喜人,便解了发髻,在水里洗了头发,*地捞起来,正愁没有手巾来抹头发,见陆宗沅解了外面的衣裳扔给她,寄柔用指尖拎起来,犹犹豫豫地,趁他不备,在衣裳上嗅了嗅。

  偏陆宗沅眼尖,立马将她这个可疑的动作瞧见了,他嗤了一声,笑道:“果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借你擦头发,你倒嫌我汗臭?”

  寄柔笑嘻嘻道:“臭男人,臭男人,但凡男人,自然多少都有些臭的。”因怕陆宗沅果真怪罪,忙随手用衣裳抹了抹头发,扔还给他,说道:“臭一些我倒是无妨的,只怕王爷金尊玉贵,只穿着中衣露天席地,难免失了体面。”

  陆宗沅看久了青山绿水,之前的抑郁一扫而空,他穿着一身洁净的中衣,坐在旁边的石头笑道:“要是在外人面前,总得做一做样子,这里人迹难寻,不过樵夫之流,难道我脑门上刻着良王二字,谁见了都得多看几眼?”然而他那股风流倜傥的气度,便是路过的樵夫,也难免多看几眼。

  虽然说笑,陆宗沅还是拎起了衣裳,待要穿起来,又疑心方才登崖出了汗,果真要发臭,见寄柔背对着自己坐在石头上,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已被晾得半干了,那半边侧脸,娟秀的眉眼,都好像要融化在金黄的余晖中。陆宗沅看了一会,把衣裳扔给她,说道:“劳烦你替我也洗一洗,晾一晾。”

  寄柔有些为难地说:“王爷恕罪,我不会洗。”

  陆宗沅哈哈一笑,说道:“当面撒谎,你刚到王府时,不还说自己是个小丫头,缝补浆洗,样样都会?况且哪个做人媳妇的,不会替丈夫打点衣食住行?幸而你没有遇到一个挑剔的婆家。”

  寄柔一怔,笑容突然从唇边隐去了。余晖打在脸上,略有些发乌。她微微眯起了眼,说道:“王府里,又哪能和寻常百姓家一般?我不做人媳妇,上无婆母,下无子侄,偶尔偷一偷懒,也不打紧的。”

  陆宗沅淡淡一笑,慢悠悠将外衫穿了起来,夕阳在天际被暮霭吞噬了,倦鸟振翅往林子深处飞去。寄柔晾干了头发,随意挽了起来,小心翼翼要上岸来,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险些跌进水里,幸而被陆宗沅坚实的手臂扶了一下,才站稳了。寄柔方见他胳膊上还裹着一道伤,她眸光停驻了稍许,抬眼望陆宗沅,问道:“昨天我被掳走了,王爷急不急?”

  陆宗沅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不急,何必一夜奔至蓟州?”

  他这一声太轻,被溪流哗哗的水声遮了过去,也不知寄柔听见没听见,过了一会,寄柔苦笑道:“之前我被虞韶打晕,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听见王爷说要乱箭射死我,也不知是不是听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