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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色已暗,被支开后,妹妹坐在厨房里吃点心。五岁的她对陈宣的死没有太多的悲哀,她坐在案上来回悬空踢着小腿,碎渣纷纷落在她米色的小孝服上。

  我嚼着冰块,靠在门边,竖着耳朵倾听院子里的动静。

  “下葬最迟要等到明天了,”大舅的声音,“今晚上住宿怎么办?”

  “你们今晚住客房吧,步广的榻正好空着。”大衿娘建议道。

  “去病跟我一间,我打地铺。”二舅补充。

  “别,就让他睡自己的榻,好不容易见面,叫他们一家人多亲近亲近。”大舅说。

  大舅的话音落下,前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家仆倾倒冰块的“哗啦”声自内堂传来,汗毛倒竖的我望望门口杵着的侍卫,郑重考虑是否应该趁现在偷溜出去,到客栈捱一晚。

  “还是算了吧,我打地铺。”二舅的话语在我听来简直是救命的稻草,“就这么定。”

  ***

  从我这里向窗外看去,内堂的烛火彻夜长明。

  地上透着秋意的凉气,二舅铺了被褥,和衣而卧,月光的清辉洒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

  我坐起身,靠在榻边,怔怔地望着沉睡中的人。

  我在卫府一住就是六年多,我姓卫吗?陈掌也许说对了,但是这不代表我就得跟着一个六年来从未尽到“父亲”的职责的人,回到曾留给我黑暗记忆的、讲究血缘的陈家。

  其实,不仅我不姓卫,此刻卫府这间小厢房里住着的两个人,父亲的姓氏都不是卫。既然当年二舅可以拒绝姓郑,改从外祖父姓氏,那么如今我也应该拥有拒绝姓陈的权利甚至,拒绝姓霍的权利。

  抬头望见寂寥的月色,深呼吸,再低头,对上一双如水的黑眸。

  “睡不着吗?”二舅轻道,“是不是不习惯?”

  我摇摇头,我已经不小了,不会再认床。

  “冷吗?”二舅起身,将披风盖在我身上。

  我拉着他坐在我身旁,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聆听着有力的心跳。他坚实的臂膀轻轻环上我的后背,给了我提问的勇气。

  “舅父,您当初离开郑家,可曾后悔过?”我问。

  二舅的笑意穿过胸腔传递进我的耳鼓。

  “不后悔。”他坚定地说。

  “为什么?”我仰起头,那双黑眸如闪亮的星辰,直照进我的心底。

  “因为郑家并不需要我。”笑容舒展开来,大手抚上我后脑勺的头发,“在一个不需要你的地方,你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价值。”

  ***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待我揉完惺忪的睡眼望向四周,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二舅的厢房。书案旁,我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昨晚二舅拗不过我,不得不由着我将地上的被褥全抱到榻上,同我挤一张单人榻面。上一次这样抵足而眠,还是半年前的春夜,那次翻来覆去不能成眠,这回我倒是几乎沾了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我清醒了许多。真的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