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
��有几个将脸面遮得只露两个眼珠的环卫工人在人行道上挥舞着笤帚;扫起一股股烟尘。我很想看一看孩子的脸;但小狮子那副比产妇还庄严还疲惫还幸福的神情让我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她头上包着一条酱红色的围巾;嘴上爆裂了一层皮。她将那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时地俯下脸去;仿佛是观看;又仿佛是吸着婴儿身上散发的气息。

  我们早已把为这个婴儿所准备的一切转移到父亲居住的地方;因为产奶的羊一时难觅;父亲便为我们向村中一杜姓的养牛人家订购了一份牛奶。他们家养着两头奶牛;每天能产奶100斤。父亲跟他们反复叮嘱不要添加任何东西;那人道:大爷;你老如果连我都不相信;您自己亲自来挤就是了。

  小表弟将车停在我父亲居住的院落外。我父亲早就在路边迎候了。陪同父亲在那里迎候的还有我二嫂与一些年轻的女性;大约都是本家的侄媳妇们。我二嫂一把抢过孩子;年轻女子们将小狮子从车内架下来;搀扶着进院;然后进入早就布置好了的“坐月子”的房间。

  二嫂揭开襁褓一角;让父亲观看这个迟来的孙子。父亲热泪盈眶;嘴里连声说好。我看到这个头发乌黑面色红润的婴儿;心中百感交集;眼泪也夺眶而出。

  先生;这个孩子;使我恢复了青春也给我带来了灵感;他的孕育与出生;尽管比一般的孩子要艰难曲折;而且今后;围绕着他的身份确认;很可能还会产生诸多棘手的问题;但正如我姑姑所说:只要出了“锅门”;就是一条生命;他必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一个合法的公民;并享受这个国家给予儿童的一切福利和权利;如果有麻烦;那是归我们这些让他出世的人来承担的;我们给予他的;除了爱;没有别的。

  先生;从明天开始;我将铺开稿纸;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这部难产的话剧;我给您的下一封信;将是一部也许永远也不可能上演的剧本:

  《蛙》。

  第五部序

  亲爱的先生:

  我终于完成了这个剧本。

  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事件;与我剧本中的故事纠缠在一起;使我写作时;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在如实记录还是在虚构创新。我仅仅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写完了它。我就像一个急于诉说的孩子;想把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告诉家长。五十多岁的人自比孩子;这很矫情;但确是真实感受。

  这个剧本;应该是我姑姑故事的一个有机构成部分;剧本中的故事有的尽管没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但在我的心里发生了。因此;我认为它是真实的。

  先生;我原本以为;写作可以成为一种赎罪的方式;但剧本完成后;心中的罪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沉重。王仁美和她腹中孩子——当然也是我的孩子——之死;尽管我可以用种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尽管我可以把责任推给姑姑、推给部队、推给袁腮、甚至推给王仁美自己——几十年来我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但现在;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地意识到;我是唯一的罪魁祸首。是我为了那所谓的“前途”;把王仁美娘俩送进了地狱。我把陈眉所生的孩子想象为那个夭折婴儿的投胎转世;不过是自我安慰。这跟姑姑制作泥娃娃的想法是一样的。每个孩子都是唯一的;都是不可替代的。沾到手上的血;是不是永远也洗不净呢?被罪感纠缠的灵魂;是不是永远也得不到解脱呢?

  先生;我期待着您的回答。

  蝌蚪

  二00九年六月三日

  《蛙》

  九幕话剧

  人物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