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部分
:“是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丘琼山含笑连连点头。

  “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是《西厢记》里《惊艳》一折中,张生初见莺莺时的曲词。尤侗拿它作为八股题目,模仿当时文体,戏作了篇文章,刻入《西堂杂俎》集中。想必顺治爱读《西厢》,又识八股文,所以如此击节叹赏。他批点到篇终,看见玉林在侧观看,便指给他看文章的最后一句〃更请诸公于此下一转语看〃,并笑着说:“虽是游戏文字,才情之高,令人钦佩。应付八股,游刃有余。“玉林、王熙等人都笑了。

  福临忽然掩卷,说:“请老和尚在此下一转语。〃玉林摇头道:“不是山僧境界。“福临回顾正在微笑的茚溪森,说:“茚溪何如?〃茚溪森答道:“不风流处也风流。“福临开怀大笑,众人也为茚溪森的巧妙转语叫好。它意寓双关,蕴藉圆转,出自和尚之口,别是一番意境。由《西厢》悟禅固奇,在经筵上谈《西厢》更奇,皇上与高僧以《西厢》谈禅尤奇。徐元文只听得目眩头晕,暗自惊异。

  福临从书堆中抽出《韵本西厢》给玉林看,说:“这是词曲家所用元韵,与沈约诗韵大不相同。就是《西厢》,也有南调北调的差别,老和尚都看过吧?”“老僧少年时曾经翻阅过。至于南北西厢,琇实在未曾识别。”“那么,老和尚以为此词如何呢?〃福临表面一本正经,拿《西厢》去问得道高僧,实在有些顽皮。

  玉林通琇却不动声色,实实在在地回答说:“此词风情韵致,皆从男女居室上体贴出来,远非其他曲词所能及……有一《红拂记》,不知曾经御览么?”福临悦:“《红拂》词妙,但道白不佳。”“却是为何?”“不该用四六句,令人只觉头巾气十足,意趣索然。”“正是。敬服圣论。”“苏州有个金若采,老和尚可知旗人?”“听说有个金圣叹,不知是他不是?”“正是旗人。他曾评点《西厢》、《水浒》,议论虽有无限遐思,却又过于穿凿,想是才高而见僻之故。”“如此,他与明朝李贽就是一样派头了。〃听着他们一问一答,徐元文简直应接不暇。皇上以《西厢》考和尚,考不倒,足见和尚外学之博;和尚以《红拂记》考皇上,皇上批其中肯,毫不作难,皇上读书之博也可见一斑了。至于金圣叹批《西厢》的刻本,徐元文家住昆山,离苏州不过百里,只听说近年刚刚刊行,还不曾读到,而皇上深居九重,竟能先睹,求知之勤,实堪惊佩啊!……徐元文再把思路拉回来注意听讲时,他们已谈起玉林不日出京回山的事。皇上方才那谈笑风生的洒脱气概,不知怎的,忽然消失得无踪无影,眼睛里一片消沉的愁绪,强作笑颜地说:“老和尚答应朕三十岁时前来祝寿,庶几可待;报恩和尚说他来祝四十,朕怕候他不得了。〃玉林劝慰道:“皇上当万有千岁,何出此言?〃福临用拇指和食指弹弹自己的面颊,说:“老和尚相朕面孔似略好看,〃又揣着胸怀说:“但此骨已瘦如柴。似此病躯,如何挨得长久?”“皇上劳心太甚。深幸皇上拨冗繁少思虑,以早睡安神为妙。”“唉,朕若早睡,则终宵反侧,愈觉不安;总是谯楼响了四鼓,倦极而卧,才得安枕。”“乞皇上早为珍摄,天下臣民幸甚。〃玉林说得很真诚,不想却勾起福临更深的悲哀。他停了片刻,终于静静地说道:“财宝妻妾,是人生最贪恋摆脱不下的。朕于财富固然不在意中,即妻妾亦觉风云聚散,没甚关情。〃他咬住了嘴唇,停了停,接着说:“若非皇太后一人挂念,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