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沛的心,口中不住地道,“守得云开,守得云开。”

  然而老天好像并不打算轻易地拨散笼罩在敬府和金陵穹顶的阴云。

  阿鱼的痘疹过了一夜,瘪下去的脓毒蛰伏在红彤彤的痘皮下,不见标也不发,隐隐涨成了深紫色,高烧卷土重来,太医前后用宣毒发表汤夹芫荽催吐,无用;以生甘草、黄芩、黄柏、山栀、黄连为君,佐以连翘、山豆根和牛蒡子制成天代宣化丸退毒火,无用;眼见鼻腔出血人事昏沉,视为闭证,再用宣毒发表汤加酒炒黄芩和麻黄,可等了半天,疹标依旧不出。古籍云出痘发热叁日见标为顺,此时已是第五天。

  太医进进出出,厨房的药炉和灶炉没有一刻歇着,没人问用过的名贵药材是从哪儿来的,可能是从敬府的私库,也可能是别人所托。

  第六日,幽韵的晨钟撞响了第一声,盘旋直上青云,隐匿在熹微的光里,穿过云层拥抱了一个小小的身体。

  屋里传出压抑的哭声,久不露面的田氏见到此情此景也不住地抹泪,苁枝跪在谢溶溶身后,帕子能拧出半盆水,一刻也不敢大意地盯着她。得知消息的老夫人没有再露面,她从北院走回佛堂,下人们隔着一段距离看去,还以为那是一棵垂垂老矣的歪脖子树。

  没人敢把谢溶溶从那张床前拉开,她就笔挺挺地跪在脚踏边,像是从膝盖往上倒生了根,穿过她的肺腑,在每一个内脏里疯狂生长,结出大大小小,蛛网一样的脉络。那孕育了生命的胞宫,不仅仅是万物的起始,此时更成了她体内的沉疴顽疾,时时刻刻提醒她,十月怀胎,她拼死带来了他的生,十六个月后,他却要再次带走她的半条命。

  “呀,银环,你听见了么?阿鱼叫我娘呢。”

  苁枝再也忍不住,呜呜啊啊地哭出声,趴伏在地上攥着她的袖子摇晃,“小姐,小姐——我是苁枝,我是苁枝。”

  她的声音是一粒落在地上的鼓点,随后,屋里此起彼伏,锣鼓震天。

  燕回在各式的哭丧中送走太医,他站在门外,阳光很好,金灿灿的像极了阿娜淌过水的长发,谢溶溶僵直的背影奇迹般地化解了他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低声问道,“子清,你说如果阿娜还在,她也会这样待我么?”

  苗子清眼睛肿得睁不开,闻言泣泪不断,抽抽噎噎地回道,“肯……肯定,夫人……夫……人最舍不得的就是少爷。”

  “那就好,那就好。”

  谢溶溶的沉默不发吓坏了很多人,苁枝背地里哭着去求燕回,又跪到禹王府外找杨裳,前者不说不做,谢溶溶不说话,他也变成了哑巴,像个影子跟在她身边,敬府人来人往,他这会儿还知道避嫌。

  杨裳被刘峥拘在府里,她心里着急,半夜爬墙往外跑,一脚踩空摔折了腿,连叁日后出丧都是被人架着去的。见到谢溶溶单脚朝她蹦过去,边蹦边哭,周围人指指点点也不在意,倒是看热闹的女眷被刘峥一眼刀扫过去,大气都不敢出。

  阿鱼因病夭折,按理说是不能迁入祖坟,可敬家出奇一致地谁都没有提及,更没人出面说她已拿着放妻书离开敬家。就连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阿鱼躺在瓮里睡在敬廷身边,谢溶溶执意要抱走他的牌位时,敬大爷得了老夫人的嘱咐也未置一词。

  重重朱门隔了半年再次挂上白幡,敬府的一草一木,她走过的鹅卵石路,摘过的梨花树,住过的深深庭院,都一步步地留在身后。走之前她最后一次去到南院,想再看一眼她怀着少女的绮梦变成女人,而后是母亲的地方,却不期然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