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
  罗马在帝国时期经历了四个漫长的世纪。此时的罗马再不是汹涌活跃的舞台。这不是说他们失去力量,恰恰相反,帝王战功辉煌,至少在第一个百年中,不断扩大着罗马的疆域。尼禄、提图斯、图拉真、哈德良、奥勒留,每一个都既是皇帝,又是将军。

  罗马失去的活力不是战功,而是强大的心灵。帝国让人进入恐惧与服从。皇帝的称呼是第一公民,但这只是称呼而已,他们仍然是皇帝。皇帝总是争议非常的,他们个性各有不同,但手中都有无上权力。帝国并不是全无好处,长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和平促进了建设,在奥古斯都统治的早期,文学艺术和史学也都有着良好的发展。然而帝国的问题在于无法保证每一位独裁者都开明仁厚,当残暴的镇压出现,哪怕只一次,其留下的创伤和反抗的记忆是永恒的,如果反复上演,久而久之,民众的心中就只剩下两种情感:恐惧或者对抗。这两种情感都不是活跃和繁荣,到这种时候,以强大的心灵组成的国度就再也不可得了。

  罗马帝国的皇帝是各式各样的。尼禄是最著名的暴君,最为残酷,也最为奢靡,然而他极端热爱艺术、热爱戏剧。他修建了大剧院,亲自上台演出,某段时间完全沉湎其中。哈德良多才多艺,重视教育。而卡里古拉登基时慷慨坦荡,在至亲的姐妹去世后却变得荒y残酷。图拉真帮助穷人改善生活,但是对外征服了最广大的土壤。提图斯劫掠了耶路撒冷,火烧了神庙。提比略统治时处死了耶稣。这些好与恶、杰出与暴虐的交融,让后人对罗马帝国毁誉参半,情感复杂。

  马可·奥勒留是最独特的一位皇帝,他不仅仅是一位留下善名的皇帝,也是一位杰出的哲学家,写出了著名的斯多葛派哲学著作——《沉思录》,这本书读来十分安静沉和,几乎不像是一位善征战的皇帝所写。斯多葛哲学是在罗马帝国中期流行并发展的一个流派,它讲天,讲宇宙宏观的整体命运,讲人和这宇宙整体的统一,如果静心观之,接受到来的命运起伏,那么内心将获得超脱困扰的安宁。这与道家哲学多少有相似的地方。奥勒留的书充满劝诫,劝人沉静处事,接受生命的各种变化。比起称王,奥勒留更愿意哲思隐居。他写道:“一言以蔽之,属于身体的一切只是一道激流,属于灵魂的只是一个梦幻,生命是一场战争,一个过客的旅居,身后的名声也迅速落入忘川。那么一个人靠什么指引呢?唯有哲学。”

  所有这些皇帝都给后世留下了难以抹除的记忆。直到今天,人们一面赞颂罗马帝国时期的丰富成就,另一方面人们又对其暴虐和僵化嗤之以鼻。这些特征统一在同一个国度,难以衡量。可以确定的是,罗马在共和时代千辛万苦缔造下的让英雄出世的制度,到了帝国时代已消失不存。孟德斯鸠曾大力赞扬共和国的制度:“起初,是共和国的首脑们缔造了共和国的制度,而后来则是共和国的制度造成了共和国的首脑。”而到了帝国时代,政治舞台变得更像是一座舞台,金碧辉煌,却没有人声。

  今天,在罗马保留的大大小小帝国时代的建筑和遗址处,我们仍然能感到帝国的呼吸。提图斯凯旋门上雕刻着提图斯镇压犹太人的事迹。图拉真广场的图拉真柱上,可以看到皇帝征服疆域的战役浮雕,浮雕如毛毯一圈一圈环绕而上,通向天空,雕刻精细,混合着美与残酷。君士坦丁凯旋门最为伟岸,刻着君士坦丁皇帝一生的功绩。每一处纪念,都是战争胜利的纪念,那是罗马的辉煌,也是罗马对世界的屠戮。方尖碑在城中各个角落伫立,记载着埃及的古老和沦为行省的凄凉。

  罗马的建筑技术是毋庸置疑的,他们达到的高度直到18世纪工业革命才能重新达到。他们运用巨大石块的能力,他们对复杂结构的把握,他们融合艺术雕刻与实用的能力,都远远超越于同时代的其他民族。罗马人开创了建造拱顶的技术,最杰出的万神殿拱顶是完美的半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