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
左一右细细两行,不踩半脚育床,行距间距犹如尺子打过,不多一寸,不歪一分,真是神如天工。这样育出的秧苗,株株茁壮,高矮肥瘦齐整划一,再扯了去c秧,没有长不好的。达摩说,一次那老头私下对他说,解放前,他就是靠这手艺,买了七八亩田。

  茹嫣的丈夫原来也爱干这些活,但总很仓惶,很杂乱,很没章法,一会儿拆了不该拆的,一会儿装了该后装的,一会儿哪个工具放失了向,一会儿一颗小螺母不见了,花去半个小时找它,一会儿撬坏了一个部件,得到街市去配,一桩活干下来,家里便像遭了劫一样,遍地狼藉。所以,在茹嫣看来,修理家杂,是一件烦乱又痛苦的事。

  达摩将这些做完,便心满意足地仰靠在沙发上,抽烟,喝水,一副功成名就的样子。干活时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生动起来。

  茹嫣问,你这些修理下来,大概得收人家多少钱?

  达摩笑笑说,想结帐?

  茹嫣说,不是,只是好奇。

  达摩说,要认真说,修理业收费标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写过一篇文章,谈修理业收费,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提出来三个收费的价值元素,一个是劳动工时价值,一个是商品使用价值,还有一个是心理价值,说来话长……物价局有一份收费参考价格表,在我那包包里。不过那个价格表大多是唬人的。因为一般客户都像你一样,根本不知道东西坏在哪里,坏成什么样。你这一摊东西,碰上黑心的,要收你四五百块钱。再黑心一点,还会让你换上几件本不需要换的零部件,比如你空调响,他便说你压缩机坏了,说就像汽车引擎坏了一样,换个压缩机,几百元,不一定比你原来的好。拆下来的,他拿去涂个漆,以后又换给别人。

  茹嫣说,你也这样?

  达摩说,你看呢?

  茹嫣说,要不然,别人挣一百元,你只能挣五十元。

  达摩说,也许。不过,别人挣一百元,然后三五天找不到活。我挣五十元,一天到晚会有人找我。再一个,别人没有我干得快乐。我刚才说的那个富农,到了人民公社的时候,和别人一样记工分,因为成分差,比一般人还要定得低一点。但他每次干活依然一丝不苟自得其乐。外面请他,就请队长吃喝,给队长烟,他除了多干活,并无多的收入。我们几个知青也像你一样问过他,就这么几个工分,干嘛那么认真?他说,干不好,庄稼难受,我更难受。那时我们几个正在读马克思,想起他老人家说的,到了共产主义,那时的劳动不仅仅是为了谋生,而是生活的第一需要,说人只能在对象身上实现自己,便暗自笑了。

  听着达摩这些话,联想到他的那些文章,茹嫣便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有着何等社会背景何种思想经历的人?按多年来阶级论教育,根正苗红的,多少还有些感情在,不会如此犀利如此绝然。前辈与这个政权有过间隙恩怨的,大多已唯唯诺诺杯弓蛇影,在陌生人面前不会如此放肆又如此坦荡。再说,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来,这些前朝旧人的后代,境遇早已改观,成了台属,成了侨眷,成了新一代资本家或知本家,甚至成为党内大小官员……反正他们的日子,大多比原来的无产阶级要好过得多,都很满足了。这些年来,茹嫣见过许多母系那边的亲友故旧,思想都有很多的进步,那种进步,不是从前那种言不由衷的豪言壮语或唾面自干的斗私批修,而是发自内心的。

  好奇心一起,茹嫣便忍不住问了,你家老人还在吗?

  达摩说,都不在了。

  茹嫣又问,他们原来干嘛呢?

  达摩说,父亲是店员,卖了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