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
emsp;从山里回来,白嘉轩把全体家庭成员叫到上房正厅,在祭桌前发焚香,然后征求大

  家的意见:“有话对着先人的面说。”白赵氏白吴氏和孝文孝武的媳妇陈述了早已

  表明的态度,轮到至关重要的一个人白孝武了。白孝武站在祭桌前一字一板他说:

  “按族规办。”乃乃白赵氏正愣着神儿,母亲白吴氏的耳光已经抽到他脸上了。孝

  武瞅了一眼母亲不恼也不愧。仍然面色不改。白嘉轩用恼怒的眼色制止了妻子白吴

  氏的轻举妄动,转过脸问孝武:“为啥?你说为啥?”白孝武沉稳他说:“这是白

  家的立身纲纪。爸你说的我不敢忘……”白嘉轩迫急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说:”着!

  忘了立家立身的纲纪,毁的不是一个孝文,白家都要毁了——”

  白嘉轩从父亲手里继承下来的,有原上原下的田地,有槽头的牛马,有庄基地

  上的房屋,有隐藏在上墙里和脚地下的用瓦罐装着的黄货和白货,还有一个看不见

  摸不着的财富,就是孝武复述给他的那个立家立身的纲纪。即使白嘉轩自己,对于

  家族最早的记忆也只能凭借传说,这个村庄和白氏家族的历史太漫长太古老了,漫

  长古老得令它的后代无法弄清无法记忆。由白嘉轩上溯五辈,大约是白家家道中兴

  的一个纪元的开始,那位先人在贫困冻馁中读书自饬考得文举,重整家业重修族规,

  是一个对白家近人家史族史具有决定性影响的人物,族人至今还常提起他的名字白

  修身。族史和家史虽然漫长,对本族和家庭具有重大影响的先人的名字还是留传下

  来,湮没的只是那些业绩平平的名字。好几代人以来,白家自己的家道则像棉衣里

  的棉花套子,装进棉衣里缩了瓷了,拆开来弹一回又胀了发了;家业发时没有发得

  田连阡陌屋瓦连片,家业衰时也没弄到无立锥之地;有限的记忆不可怀疑的是,地

  里没断过庄稼,槽头没断过畜牲,囤里没断过粮食,庄基地没扩大也没缩小。白嘉

  轩在孝文事发的短暂几天里除了思索这个意料不及的事件,更多地却是追思家族的

  历史和前贤,形成家庭这种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基本稳定状态的原因,除了天灾匪

  祸瘟疫以及父母官的贪廉诸种因素之外,根本的原由在于文举人老爷爷创立的族规

  纲纪。他的立纲立身的纲纪似乎限制着家业的洪暴,也抑止预防了事业的破败。无

  论家业上升或下滑,白家的族长地位没有动摇过,白家作为族长身体力行族规所建

  树的威望是贯穿始今的。一位族长在大旱之年领着族人打井累得吐血死,井台上至

  今还可以看到被风化了的白克勤模糊的字迹。一位族长领着族人在打杀贼人中被刀

  劈成两截,成为白鹿原一举廓清异族壮举的英雄。并非所有的族长都有伟迹,悄无

  声息地平庸之辈也为数不少,甚至每隔一代两代就会出一个败家子族长,这是殃祸

  家族的大害必须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