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
�镇初级小学校撤走时没有给田福贤打招呼。田福贤睁

  开眼睛时立即感觉到奇异的寂静,他穿上棉袄蹬上棉裤跳下床来,院子里落着一层

  薄薄的雪花。他双手系着裤带用肩头低开隔壁教室的门板,不由地“哦”了一声就

  停在门坎上。士兵们已不见踪影,靠墙并拢的一排课桌上留着铺垫的稻草帘子。那

  些帘子是不久前由他从滋水川道产稻区征收起来用牛车拉上白鹿原来的。被褥揭光

  了。桌底下扔着穿d的破鞋、朽断的裹腿布条、破旧的烂衫子烂裤头。他转身奔到

  杨排长住的单间房子,床板上也只留下一张稻草帘子,桌上地上七零八落扔着征集

  粮草的名单和条据之类。他断定这是永远的逃离而不是暂时的撤退。他一脚踢翻了

  木炭盆架,炭灰里滚出几粒枣核大小的红红的炭块。他疾步赶到鹿子霖家来。“子

  霖,晌午到你的保障所议事。”田福贤说,“咱们当狗的日子到今日个为止。”

  “咱们当狗的日子到此为止。,田福贤在晌午召集的议事会上重复了这句话,

  “这杆子乌鸦兵把人折腾够了。”九位乡约再也压抑不住,敞开嗓子嘲骂那一杆子

  河南蛋全是瞎熊,诅咒他们注定不得好死。

  狗的比方虽然刺耳却很准确。杨排长和他的白腿子乌鸦飞来白鹿原的整整八个

  月时间里,田总乡约以及属下的九位乡约实际都成了供杨排长驱遣的狗,他带着他

  们认村领路,到一家一户庄稼汉门楼里去催粮食草料,田总乡约在杨排长眼下常

  常流露出狗在凶残暴戾的主人面前的那种委屈,他们九个乡约又何尝不是无奈的狗

  的眼色?田福贤很理解属下的心情,让他们把当狗的委屈酸辛和愤恨宣泄出来。整

  个白鹿原此刻都在宣泄着愤怒。白腿子乌鸦兵逃跑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刮过大大小

  小的村寨,愤怒的宣泄随之就汹涌起来,被烧的房子被残害的死者和被jy的女人

  很自然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田福贤郑重他说:“有两件急迫的事要做:一是给遭

  到逃兵烧杀j掠的人家予以照顾,二是白鹿仓被烧毁的房子该修建了。”接着讲出

  了对这两件事的具体构想,乌鸦兵逃走时来不及带走贮存在学校教室里的粮食,正

  好可以用作这两项大事的开销。“各位乡约回去发个告示,告知乡民到山里去掮木

  料,丈椽两根付麦一升,丈五椽一根一升,檩条一根三升,独檩一根五升,其余大

  梁担子柱子按材料论麦,推土和泥搬土坯拉砖抛瓦一应打下手做小工杂活的每日工

  粮一升,管三顿饭。这样亏不亏下苦人?”九位乡约听罢全部惊叹咋唬起来,这样

  宽厚的工价无异于施舍赈济,怕只怕进山捐木料和前来做小工的人要碰破头了,有

  人怨总乡约心太善了甚至可能要坏事,全部涌来混饭吃谁管得住?田福贤雍容大度

  地一挥手说:“只要大家觉得不亏待乡民就成了,旁的事甭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