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眠
  西临攻至中州城下那日,贺眠正陪着小皇帝逗鹦鹉,“再过几日,这花就该开了,碰巧是陛下生辰,到时候臣挪两盆去陛下屋子里,慢慢赏,今日先回去,好不好?”

  “还有几日吗?好久啊……太傅,”李泽自十三岁后就再没长大过了,始终一副半大孩子模样,窝在贺眠特制的轮椅里,大夏天穿着裘子,白得像个瓷娃娃,说话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孩子气,“朕今日不想回去。”

  贺眠抚着李泽轮椅的手难得一顿,他挑眉笑笑,声音不似表情,温情得很,“陛下为何不想回去啊?”

  “哎。”李泽歪歪头,想转身去看贺眠,可他骨头已经很脆弱了,动不了,只轻轻叹了口气,“好多好多奏则,朕看得头疼。”

  哦,这样啊。

  贺眠还以为他知道什么了。

  今日天气好,根据昨晚楚喻传来的密信,今夜他们的就会攻城。

  就当是诀别吧。

  贺眠垂着手,缓步走到小皇帝面前蹲下,手体贴地覆在他膝上替他捏着,“那就不回去,奏则待会儿臣帮你看。臣陪陛下赏花。”

  李泽越发没有神采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太傅最好了。”

  午后的阳光太好,那个笑容让贺眠恍惚了很久。

  李泽长得永远像个孩子,喜欢吃糖,每晚撒娇都说,“太傅你允我吃最后一颗,明日朕不吃了,好不好啊?”

  贺眠总笑着,却从来没给过他第二颗糖。

  贺眠总在想,是不是一个人糖吃多了,笑起来也是甜的。

  “太傅不高兴?”李泽现在想要抬手已经很困难了,颤巍巍的指尖轻轻碰到贺眠眉心,很劲儿才使出一点力,替他把微蹙的眉头抚平,“太傅不要不开心。”

  “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朕,朕抄他九族。”

  傻孩子。你现在还能抄谁九族呢?

  这几年,贺眠早把李泽的皇权架空了,若不是有元天师,这中州早是他的天下了。

  “好啊,臣谢主隆恩。”贺眠在抬眼之前换了个表情,依旧是他惯有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又耐心替李泽揉着手心,“疼不疼?”

  李泽摇了摇头,嘴角有两个孩子气的小梨涡,“习惯了就不疼了。”

  贺眠指尖一顿。

  这几日他是怎么了。

  他自诩铁石心肠,可……这孩子老对他笑。

  笑得他莫名心神不宁。

  “大天师研制了新药,等吃了就不疼了。”贺眠复又垂眼,李泽的笑容让他不舒服,只将手上力度放轻了些,尽量不把人弄疼。

  “太傅,朕想吃糖。”李泽窝在贺眠宽大手掌里的手指挠了挠贺眠手心,痒痒的,“不想吃药了……”

  贺眠沉默了许久,手心的酥痒似乎传达到了心脏,小皇帝虽然平日里也很黏他,但这几日尤其,一时一刻都不让他离开。

  他心里担心东窗事发,又想着这药吃了五年,毒早淬进了骨血,够当药引了,就算事发,这样一个废物,敢怎么闹?

  “那就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贺眠好声气哄道,“臣前几日去长安街啊,看到了几件新玩意儿,今夜就差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