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一)
 她望着他,蓦地笑了:“快走,出了陵园我就告诉你。”

  伏城快步过来,殷勤地搀着她下山。

  高跟鞋磕在凹凸不平的石砖上,声音很清脆,希遥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恍惚间记起了读高二的那个春天,她在政教处办完住宿手续回来拾行李,刚跨出院门,就在巷子里碰见放学回来的小男孩。

  他跑得很急,额头沁着汗。手心里握着一小束摇摇欲坠的半蔫的雏菊花,大概是学校活动老师发的,他带回来,要送给喜欢这花的程秀兰。

  他们迎面撞上,他盯着她肩上的行李,而她盯着他手里的花。良久,还是她先弯下腰来:“这是要送谁呀?”

  果然,伏城想了想说:“外婆。”

  那年她十七岁,早已经学会了「抢」这件事。觉得这世界上没人爱她,没人帮她,那么想得到她想要的,想做她想做的,就只能靠自己去抢。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就连面对这么个无辜的孩子,面对那么残破的一束花时,她都下意识要说:“我也想要,送给我行吗?”

  只是没料到的是,那孩子抢在她前边开了口,声音嫩嫩的:“你喜欢吗?那给你吧。”

  软塌塌的花瓣凑到她面前,她愣一愣,接了过来。本能地低头闻了一下,接着听见他问:“香吗?”

  她又把那花递回去:“你自己闻闻不就知道了。”

  她是单手递的,举得比他个头高了一些。伏城便双手抱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往下拉了一拉,鼻尖埋进花束,很认真地嗅了半天。

  小男孩都有活力,他的手是热乎乎的,而她的手腕却在初春的季节泛凉泛冷。希遥默然感受那温度差,不知过了多久,伏城遗憾地抬起脸,摇了摇头:“我感冒了,闻不见。”

  她忍不住笑了,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香的,特别香。”

  希遥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她坐在回学校的大巴车上,捧着那束破破烂烂的雏菊发了一路的呆。

  那是她第一次毫不力地就得到了一样东西,她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滋味。

  恍恍惚惚地,就好像忽然有个人出现,告诉她,不用再去抢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

  ……

  后来,这件事变成了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没人见证不说,就连那个下午的另一位当事人,也早已经因为头脑遭创,强行格式化了。

  思来想去,她认定这是宝贵的秘密。于是在踏出陵园的一瞬间,她从伏城臂弯里跑开:“不好意思,我反悔了,不想告诉你了。”

  伏城只当她在耍他,气得当场掏手机:“我这就给张师傅打电话,不要浇水了,就让你的花旱死。”

  希遥没搭理他,笑着钻进车里。没过一会司机也跟上来了,黑着脸启动车子,拿这辆可怜的老车泄愤,踩足了油门拐出去。

  希遥看着方向不对:“哎哎,去哪儿?”

  “好好坐你的车,”伏城说,“反正不会卖了你。”

  一句话把她堵住,希遥不屑地“切”了一声。不再讲话,转而去滑手机的短信界面。

  两天前,她到了沙滩影院的购票通知。

  那是酝州海水浴场今年刚开发的新项目,当时她看到新闻随口提了句“想去”,后来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