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经过餐桌时,被伏城伸手拦下。他狠狠抓住她小臂,哑着嗓音质问:“这么大的事情,你明明早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希遥从他掌心挣开:“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他太不可思议,握着她的手骤然钳紧,“希冉杀了你妈妈,我是她儿子!”

  理智崩断的瞬间,他终于遏制不住自己。

  可是多好笑,他这个杀人犯的孩子,又凭什么生气?蓦地,他对上她的视线,她神色很平静,脸却泛着白——他把她弄疼了。

  如大梦初醒,伏城触电般松开手。后退一步,发抖的手撑住桌沿,摇着头:“对不起,对不起……”

  急促心跳将他吞没,他几乎承受不住。倚着桌子,慢慢蹲了下去,脊梁顶在桌腿,坚硬又冰冷。

  而与此同时,他也醒悟过来。他哪里是愤怒,归根到底,他只是在害怕。

  希冉做得太错,而希遥恨得太深了。她恨到连自己的人生都可以搭上,恨到遭遇那么多年摧残,也都咬着牙挺过来了。

  而她恨希冉,也就会恨他。她决不会爱上他的。

  若说什么最残忍,莫过于有天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所坚信和眷恋的,原来不过一场幻灭泡影。

  他的确询问过她的心意,只是她从没有回答过。一开始她搪塞,他以为她是难为情,而到后来,他又自以为已是板上钉钉,不必再问。

  是她太会伪装,还是他太会自欺欺人?从始至终,他的假设都仅仅是假设。

  濒临崩溃状态,他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胳膊里。那是他从没展示过的脆弱,希遥一怔,忽然心口一痛,好像被人死死攥住。

  她垂眼看着他,过一会,在他身边慢慢蹲下,轻拍他的后背:“小城,你冷静一点。”

  伏城不做声,她的手又向上一些,去抚摸他的头发。发丝拂过指缝,一个失神,她记起一个大风降温的深夜,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说:“我爱你。”

  独自生活了许多年,她常觉得人生惨淡。可实际上,小时她不缺勇气,长大后她不缺钱,致使她极少后悔,又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幸运。

  难得还记着的一次后悔,是去年夏天,她答应照顾一个将要高中毕业的男孩,高考结束那晚,她带他去西餐厅吃饭。

  餐桌上,手机被他忽然伸直胳膊递过来,她在熄灭的屏里看见自己的眼睛,抬头时,又接着对上他的。

  黑色眼珠里漾着单纯笑意,与她的阴郁冷漠截然不同,而她一瞬间后悔。

  她后悔,不该带他来这种地方吃饭,他是最张扬火热的年纪,或许更该去吃露天烧烤——跟同龄的男孩女孩在风中笑闹,度过漫漫黑夜,亦走过短暂青春。

  沉静典雅的法式餐厅,醇香的红酒,成熟的女人……这些都不适合他。

  他还太小,前途正长。

  而那之后的下一次,是此刻。她摸着他沮丧低垂的头,从未有过的沉重悔意,她怪罪自己,为何没在那次后悔过后,就将这一切趁早结束。

  她有过很多类似的机会,去与他渐行渐远,例如,她可以不给他买那张从酝州到旬安的机票,她可以拒绝他的告白,甚至后来他们之间的每次微小矛盾,都可以拿来做做文章,折腾一番,再跟他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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