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他跟吴蔚然沿着小路往里边走,许多年没有回过家,程郁也只能凭着自己印象里的路线往前走,好在他记得没有错,走到农田尽头,就看见几户人家,是个不大的村落,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只有门前养的田园犬懒洋洋地趴着,村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程郁继续往里走,走到村子的另一头,才在一户人家前站定,说:“就是这里。”

  因为太久没有人踏足,院子已经非常破败了,门上的封条早就被吹散了,程郁在门梁上摸了好半天,摸出一手的灰,才摸到一把小小的生锈的钥匙。

  “说起来这块宅基地还是我的,以后海城拆迁开发开到这一片了,我是不是也能成个暴发户?”程郁笑起来,准备用钥匙打开锁。

  年久失修,再加上风吹日晒,那钥匙早就非常难用了,程郁试了好半天也没打开,还是吴蔚然接过来,将锁芯里的沙土都吹干净,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

  里边是两间很破旧的民房,外加一个不大的院子,长久没有人来,连门框都已经快要风化了,木头渣悬在上边,摇摇欲坠的。

  程郁看了半天,也没有能让吴蔚然坐下的地方,便拍拍手,说:“算了,这里这么脏,你就别坐了。站着看看吧。”

  吴蔚然准备打开民房的门,说:“不进去看看吗?”

  程郁伸手拦住吴蔚然,顿了一瞬又道:“算了,你想进去看就看吧。”

  说话间程郁已经替吴蔚然推开了家门,放眼望去,倒是程郁先嗤笑一声,说:“还真是不能指望这儿的人,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给搬走了。”吴蔚然奇异地望向程郁,程郁先冲着地下指了指,说:“看着点路,别踩着血了。”

  吴蔚然这才发现,在民房的地上,有一大片蜿蜒的印记,年月太久,颜色变得暗沉,其实已经不太能看得出来,只有当程郁告诉吴蔚然这是一滩血迹的时候,吴蔚然才感到一阵阴森森的恐慌。

  他们二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程郁倚着已经腐朽糟烂的木质门框,说:“我爸家里据说四代单传,偏偏又穷得要死,我爷爷在世时没能给他娶上老婆,临死前一直叮嘱他要尽快结婚,传宗接代。我爸懒、馋、不思进取,不爱像左邻右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我爷爷死了以后彻底没人管他,他就去海城打工,不知怎么就认识了我妈,两个人很快就结婚了。”

  说到这里,程郁笑起来,说:“我是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他们互相都没说过,但我猜不是什么正经的时候认识的。结婚没多久我妈就生下了我,生下以后,我妈就想离开我爸,她先说自己要去海城找工作,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到我四五岁时,她就彻底不回来了。”

  吴蔚然怔愣着看着程郁,程郁的嘴唇有点薄,理应是薄情寡义的性格,可侧脸看着却可爱地嘟起来,说话时有种稚嫩的无辜感。

  “我爸也是那时候开始怀疑,我可能不是他儿子的,不过那会儿没现在这个技术,即便有这个技术,他也没这个钱,所以他就只能揍我。但是当时哪家哪户不揍孩子,没人把这当回事。一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妈突然回来了,还说再也不走了,我爸又很高兴。因为我妈长得漂亮,实在是我们这一片都没有第二个的那种漂亮。我爸想要么就这么跟我妈好好过日子吧,没想到我妈居然得病了。”

  程郁漂亮的眼睛望向吴蔚然,像闪着光的钻石,带着洞察人心的光。“是艾滋病,你知道吗,十多年前的艾滋病,我爸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发觉自己被她传染得即将病入膏肓,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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