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她又笑着和世钧说:“你在上海常看见顾小姐吧?她好吗?”世钧道:“这回没看见她。”翠芝笑道:“她跟叔惠很好吧?”世钧听见她这话,先觉得有点诧异,然而马上就明白过来,她一定是从他嫂嫂那里听来的,曼桢和叔惠那次到南京来玩,他不是告诉他家人说曼桢是叔惠的朋友,免得他们用一种特殊的眼光看待曼桢。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好像已经事隔多年,渺茫得很了。他勉强笑道:“她跟叔惠也是普通朋友。”翠芝道:“我真羡慕像她那样的人,在外面做事多好。”

  世钧不由得苦笑了,他想起曼桢身兼数职,整天辛苦奔波的情形,居然还有人羡慕她。

  但是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人家现在做了医院院长的太太,当然生活比较安定了。

  翠芝又道:“我也很想到上海去找一个事情做做。”世钧笑道:“你要做事干什么?”

  翠芝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行?”

  世钧笑道:“不是,你现在不是在大学念书么?”翠芝道:“大学毕业不毕业也不过是那么回事,我就是等毕了业说要出去做事,我家里人也还是要反对的。”说着,她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好像有一肚子的牢骚无从说起似的。世钧不由得向她脸上望了望。她近来瘦多了。世钧觉得她自从订了婚又毁约之后,人好像跟从前有点不同,至少比从前沉静了许多。

  两人跟在那只狗后面,在草坪上缓缓走着。翠芝忽然说了一声:“他真活泼。”世钧道:“你是说来利?”翠芝略顿了一顿,道:“不,我说叔惠。”世钧道:“是的,他真活泼,我要是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去找他说说话,就真的会精神好起来了。”他心里想,究竟和翠芝没有什么可谈的,谈谈就又谈到叔惠身上来了。

  翠芝让他进去坐一会,他说他还有两家人家要去一趟,就告辞走了。他这些日子一直没到亲戚家里去走动过,这时候已经满了一百天,就没有这些忌讳了,渐渐就有许多不可避免的应酬。从前他嫂嫂替他和翠芝做媒碰了个钉子,他嫂嫂觉得非常对不起她的表妹,“鞋子不做倒落了个样”。事后当然就揭过不提了,翠芝的母亲那方面当然更是讳莫如深,因此他们亲戚间对于这件事都不大知道内情。爱咪说起这桩事情,总是归罪于世钧的怕羞,和翠芝的脾气倔,要不然两人倒是很好的一对。翠芝一度订了婚又悔婚,现在又成了问题人物了。

  世钧也许是多心,他觉得人家请起客来,总是有他一定有她。翠芝也有同感。她常到爱咪那里去打网球,爱咪就常常找世钧去凑一脚。世钧在那里碰见一位丁小姐,网球打得很好,她是在上海进大学的,和世钧还是先后同学。世钧回家去,说话中间提起过她几次,他母亲就借故到爱咪那里去了一趟,偷偷地把那丁小姐相看了一下。世钧的父亲临终的时候曾经说过,说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见世钧结婚。她母亲当时就没敢接了这个茬,因为想着世钧如果结婚的话,一定就是和曼桢结婚了。但是现在事隔多时,沈太太认为危机已经过去了,就又常常把他父亲这句遗言提出来,挂在嘴上说着。

  相识的一班年青人差不多都结婚了,好像那一年结婚的人特别多似的,入秋以来,接二连三地吃人家的喜酒。这里面最感到刺激的是翠芝的母亲,本来翠芝年纪也还不算大,她母亲其实用不着这样着急,但是翠芝最近有一次竟想私自逃走了,留下一封信来,说要到上海去找事,幸而家里发觉得早,在火车站上把她截获了,虽然在火车站上没看见有什么人和她在一起,她母亲还是相信她一定是受人诱惑,所以自从出过这桩事情,她母亲更加急于要把她嫁出去,认为留她在家里迟早要出乱子。

  最近有人替她做媒,说一个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