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街上传来又急又密的马蹄声,楚岳正单手勒马缰,他胯下这匹战马雄壮矫健,全身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只有四蹄上各生有一丛黑毛,跑起时像马踏飞云,正是皇兄赐予他的名驹“蹑景”。

  蹑景飞驰在街道上,马踏声如战鼓雷鸣,掠过看不清名称的店铺,家家户户都闭门关窗,似乎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人驰骋而已,可他并非漫无目的,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雾气消散,他看清了前方有人正抱着什么东西仓惶逃窜,大概是因为负了伤,那人背影萧索憔悴,步伐蹒跚,像一只折了翼断了腿的惊弓之鸟,在这条没有人烟的大街上拼死前逃。

  而他双腿一蹬,蹑景通晓人意的停住四蹄,长颈一扬,发出一声长嘶。

  他静静的坐在马背上,露水沾湿了他的鬓角,此刻他呼吸平稳,整颗心像被荒古的熔岩封裹住,生铁一样冷硬,晨曦中逆风习习,不远处那逃亡着的人又与他拉开了距离,但他一点都不着急,此刻,他锐利的目光已经紧紧勾上了猎物,一个身经百战的猎人,最重要的素质便是冷静。

  就在他拈弓搭箭的一瞬间,火光石电,那人向后一望,大半个脸印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张他爱慕了多年的脸,英俊,冷傲,凤眸唇薄,他根本无需睁眼,便能攀摹出那人眼中目下无尘的神态。

  那是他的皇兄,却又并不像,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楚枭从未露出过这般痛苦无助的神情。

  他怀着勉强抱着一个幼童,四五岁年纪,面容稚嫩可爱,正是太子楚罂。

  自己在干什么,他究竟在干什么,他难道在追杀他们么?

  楚岳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劈成两边,一边无情得没有一丝情绪,一边却像个囚徒在伏地哀求,而在这个冰火交集,荒诞真实的梦境里,他像一个被关在笼中的傀儡,清晰的看着自己继续拉弓,金弓恰如满月,清早的雾气安静的落在这抹满月之上。

  可水满则溢,月圆则缺,世界上有哪有十全十美的圆月?

  弓弦慢慢被自己拉至最紧,楚岳简直是发疯一样勒令自己放下弓箭,他在嘶吼,在挣扎,用尽所有的气力去直至那双拉弓的手,然而,铮的一声,拉箭离弦而去,破开清晨的淡雾,似再也无法归巢的猎鹰,在空中迅猛冲出,饥渴难耐却又精准无比的朝前方的猎物奔去。

  “兹———”

  箭头入肉的声音,准确无误的穿到自己耳边。

  随着裂帛声,那箭自楚枭后背直入,又从小孩的后背穿出,一箭双雕,无一可逃。

  楚岳近乎痉挛得从梦里醒来,额发被冷汗浸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前,身上的绸衫也早已湿透,他怔怔得看着自己不停发抖的手,嗓子干涸至极,仿佛有团火在身子里烧。

  这个梦,这个噩梦,已经纠缠了他十数日了。

  他在梦里残杀了自己最爱的两个人。

  梦中的场景让他觉得分外熟悉,的确,在南蛮时,他率领军队追捕南蛮王,本可生擒,他却选择了当场射杀。

  因为他憎恶南蛮的一切,如果不是这里,皇兄便不会再次昏迷不醒,暴躁恐慌的情绪一直折磨着他,于是他抽弓,拔箭,一箭致命。

  他没看到南蛮王怀中还抱着一个断臂的女孩。

  后来他驾马离开时,还回头看了这两具尸体一眼,南蛮王临死时一直紧紧的抱着女孩,双眼大睁,大约是落了眼泪,赤红的眼睛显得十分可怖,而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