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这样一问一答好没趣味,不若我们来玩点添头?就比如——”他一时半会也没能想到什么,目光在屋子里转上一圈,忽然落在了萧见深因白日处理不完,而带过来放在桌前的几本奏折上。他忽然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便笑道,“就看那几本折子,谁的批示好,谁便问谁一句话,如何?”

  萧见深并未想到傅听欢竟会这样提议,但他会带过来的政务也并非什么机密隐私,傅听欢如此提议再好不过,他欣然答应颔首,两人一同来到书桌之前坐下,随机被抽中的一本奏折摊开来放在两人眼前。这本奏折所涉及之事乃是民生事物,两人粗粗一扫便各有想法,于是自用笔将自己的想法写下,又一同转身,一同将答案公之于对方面前。

  一个的字迹龙飞凤舞,一个的字迹银钩铁画。

  一个的计谋剑走偏锋别出机杼,一个的计谋堂皇大气稳扎稳打。

  烛光将两人手中的纸、纸上的墨,都染成了橘红色,两人互相欣赏着对方的答案,既觉有趣,又觉新奇,竟忘了拼出个谁高谁低,很快又挑出一本折子来,再次埋头思索。

  他们的身躯在不知不觉中越靠越近,手与手,肩与肩,脸与脸,总在无从察觉之间就发生了碰触。

  新奇与有趣之后是争执和辩驳,争执和辩驳之后重又是包容与肯定。

  在这样的争执里,两人一人一句:

  “二皇子死的时候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点感觉都没有。”

  “茂卿过去是怎么样的?父母家人如何?仙乡如何?”

  “过去?……呵。父死母丧,无乡无根。”

  “见深和恩师出去的几年中可有什么感觉?可曾后悔离宫?为何再要回来?”

  “这天大地广,人为一粟。不曾后悔。再回来乃是因为——我应当在这里。”

  “茂卿博古通今,武艺非凡,纵少时家境富足,学成至此,想必也用功非常?”

  “那倒是我——此生最为愉悦的几年了。人存于世,若只需要为学而费心,那他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之一。”

  屋内的烛火在风中一晃,于傅听欢脸上拉出一道狭长的痕迹来。

  那像是泪痕,但并不是。

  傅听欢目光悠长而冷静,神情轻松中带着些许的缅怀,他在回忆过去,却并未沉溺。

  只因过去早已过去。

  萧见深却被这样的人所吸引,他的手违背了主人的意志伸出去——但也许这正屈从着主人的意志。

  他将指腹贴合在那阴影摇曳的方向。轻轻一拭,拭去了那并不曾存在的痕迹。

  这亲密之举引得傅听欢猛然回眸。

  两人目光对上,萧见深在这样的对视中,自然而然地说出了一句话:“昨日不可留,今日不可弃……你才多大,便懂得此生了?”

  那刚刚升起的愁绪与冷酷全在这一句话中化为梦幻泡影。傅听欢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暗想对方婉转地安慰他又说自己不可弃便罢了,为何还要加上那一句‘你才多大’,这究竟是什么毛病?便定定地看着萧见深,意图让他知道自己究竟多大!

  但他先一步看进了萧见深的瞳孔。对方深黑的瞳孔中倒影着他的脸。

  但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