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华(五)
/>   若是女帝随了陆照月的心思,一道圣旨下来,她便难以翻身。

  千万人之上的地位,一言断人生死的权利……这才是世间极乐啊。

  她沿着挂满红金二色宫灯的长廊慢悠悠地向前。宫灯表面绘有凤鸟与鸾鸟,或是糊上雕有凤凰纹的金箔,一路走去,神态姿态各异,未有重复。走到廊道拐角,发现有一男子坐于外头矮矮的假山,面前升了一丛篝火,正往里扔麻纸。

  陆重霜定神一看,发现这人是方才大殿操琴的乐师。

  他听见脚步声,抬眸见来人乃是晋王殿下,慌忙起身行礼。

  “躲在这里做什么?”陆重霜负手而立。

  琴师略显羞赧地笑了笑,解释道:“殿下,此乃旧时风俗。每逢腊月叁十,乐师便要将一年的琴谱焚烧,乞求祖师爷赏脸瞧一眼。”

  这种相传的习俗不是自小入东宫调教的乐师当有的,于是陆重霜又问:“你从哪儿出来的?中曲还是南曲?”

  平康坊紧挨官僚住宅,聚集了不少伎人。中曲、南曲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倌,谈吐文雅,上的了台面。一般高官家中都豢养宠臣,不必外出,譬如陆重霜一直养着的长庚,除非是同僚宴请,才会让小倌陪酒寻乐。

  琴师踌躇片刻,不大愿意地低声说:“南曲,不过马上就要赎身从良了。”

  想来是陆照月要赎他。

  陆重霜带了几分笑意,慢悠悠道:“进宫没回头路。你呀,莫要信女人,女人的嘴都是会骗人的。”

  琴师也笑。“殿下也是女子。”

  “本王说的便是自己。”陆重霜道。

  琴师摸了下悬挂腰间的玉玦,柔声道:“她与别的女子不同。”

  好言劝不住想死的鬼,陆重霜只是嘲讽地笑了下。

  此时,低眉顺眼留守原处的葶花隐约瞧见,皇太女的那位正君公子在陆照月的耳畔说了些什么,紧跟着穿上纯黑的织金外披,起身离席。

  葶花伸手招来带入皇宫的晋王府侍女,命令她暂替自己守在此处,自己则悄声随着离席的公子走出大殿。

  她远远地跟着那抹人影,行进至一偏僻处,只见草丛中走出一个消瘦高挑的身影。她止住小步,一眼扫去就近处皆是矮草,毫无遮身的物件,便只能躲在稍远的殿门内偷听二人谈话。

  寒风送来几个模糊的字眼——上元,走水,东西二市,尚书令。

  待到两人离开,葶花默不作声地回到宴席,悄声将方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对归来的主子一五一十地复述。

  说完,她又道:“这位正君公子瞧着不对劲。”

  陆重霜稍一思索,稍稍扬起唇角。

  寒川公子,中书令之子也,年少以丰姿绰约、博闻强识出名,如今是皇太女陆照月的正君公子。

  男子一旦以正君或侧君的身份嫁入皇家,对外便会以妻主所赐的号来自称。如月公子、九霄公子、以及眼下这位寒川公子,皆是如此。

  葶花瞧见主子面上的浅笑,不解地低声发问:“殿下笑什么?”

  陆重霜悠然道:“寒川公子倒是个有趣的人儿……可惜只聪明一半的家伙,往往活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