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倚孤城(六)
松了不少,随之心里萌生了一丝无奈。她半晌没吭声,不知自己是否该说出那句危险的话。

  “沉宰相来得很急,没拿定主意就跑来见我了。”陆重霜嗤得一声笑。

  沉念安长吁,行礼道:“吴王陆怜清深受先帝喜爱,她去守陵,想必先帝在天之灵会满意的。”

  “自己说的话,要记牢,”陆重霜道。

  她此回的话音真切地带了些笑意,沉念安稍稍抬起脸,望见她软帘后那双安静的眼眸,冷若寒冰。

  沉念安俯身拜了又拜,趋步退离。

  待出宫,她思来想去,还是没亲自去平康坊知会那帮同僚,怕风声走漏到吴王耳内,只招招手叫来一个亲近的小婢,让她代自己去一趟平康坊,说圣人态度不明,她猜不透,要想挽回,怕是要另想一个法子,从中周转周转,学萧家那样,替圣人排忧解难,找个合适的人圆了她作孝女的心。

  沉念安自认为是个差不多的官,面上不多笑,做事中庸。她不似夏鸢,没靠山,不能一昧阿谀,亦不能一昧刚直,故而这么些年下来,一步步从地方官做到大楚的侍中令,她事事点到为止,差不多便算。

  鸾和帝不爱听政事,她便不说,只是在夏鸢同于雁璃冲突时,出来当折中的那个,吊着百姓们的一口气。凤泽帝勤政,她便多说,只是陆重霜并非仁君,多少邪性,逼宫、杀于家、压萧家,如今又要把吴王赶去皇陵。这样的人,要么开创千古盛世,要么沦为亡国之君。

  沉念安思索着,拿不定主意。

  风一阵一阵迎面吹,她拢了拢衣领,觉出点透骨的寒。

  传话的小婢带着牌子一路跑进平康坊内的食肆,屋内烤着火,李柚请去吃饭的官员们还没结束,一面切着羊羔肉,一面闲谈。先帝驾崩,天下缟素,她们也连带着不能饮酒听曲,身着素裳的貌美男子进进出出,娴静地给各位贵人布菜。

  李柚最先瞧见那传话的小婢,挥手叫她进屋。

  小婢一五一十将沉念安托她带的话复述过去,屋内七八位贵人同时噤了声,十来只眼睛彼此望了望,又落到了眼前的碗筷。

  不知是谁先咳嗽一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沉宰相这是击鼓传花了,”另一人顺着那声咳嗽的余韵,开了口。

  “她既然已经见过圣人,想必心里有谱,”又一人道,“一起出头至少比一人出头容易。”

  忽而有人轻轻笑了声,执起筷子去夹羊羔肉,道:“夏宰相探亲去,再赶也要七八日,我们还是要先活过这七八日。”语落,筷箸与瓷碗相碰,脆脆的响。

  “说的轻松,到时候谁起奏议,又以谁的名头送?”某个声音低低念叨,可屋内太静,再低的呢喃都能分出是谁。

  此话一出,屋内再度陷入死寂。

  的确,现在大家是蛮和气,可真到要起草奏议,去担逼吴王陆怜清去守皇陵的罪的时候,怕又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你推我,我推你。

  “既然如此,不必署名,”是大理寺卿戴弦说话,“每人一份,全混在一起,让沉宰相亲押进宫。”

  她的意见还算公道,众人嗡嗡几声,与平日要好的同僚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便拿起筷子吃没结束的饭。李柚嫌屋里闷,借口出去,戴弦看她出去,也跟着她一起到外头吹风。二人凭栏远望,愁云惨淡,灰沉沉的天幕压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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