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的手慢慢地伸到床下,摸到了打开的挎包里,那把冰冷的尖刀。

  乔说,安,等我再赚点钱,我们离开上海,去北方。

  在房间里,乔披散着长发,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漂浮在夜色里。乔的亲吻和抚摸洒落在她的肌肤上,她躺在那里,看着黑暗把她一点一点地淹没。

  如果我们老了呢,我们会漂流在哪里。她轻声地问。

  不要想这么远的事情,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把握,也许下一刻就会死亡。乔微笑着,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你的心跳,告诉我生命的无常。

  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血液的流动已经开始缓慢。也许真的该离开上海了。这里不是她们的家。她们是风中飘零的种子,已经腐烂的种子,落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生长。

  乔说,你是否害怕我也会离开你,不会。我们以后可以隐居在一个安静的小镇,开一个小店铺,我们相爱,过一辈子。她紧紧地抓住乔的手指。她终于看不到任何光线。

  刀扎进男人身体的时候,她听到肌肤分裂的脆响。温热液体四处飞溅。男人号叫着从床上仰起头,一手把她推倒在床下。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扎偏了。不是心脏,而是在左肩下侧。

  她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拿着刀再次扑向受惊的男人。她想,他该知道什么是疼痛了。

  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花掉了乔和她自己留下的所有积蓄,才查明这起被隐匿的谋杀。在乔失踪的那一天。这个男人把乔请到他的包厢。他喝醉了,想带乔出去,乔不愿意,他敲碎whiskey的酒瓶扎进了乔的脖子。

  这是发生在包厢里的事件。在这个城市里他太有钱了。乔是一个二十三岁的跳艳舞的外地女孩。乔就像一只昆虫一样,消失在血腥的夜里。可是她等着乔,等着她生命中最后一句诺言,她已经别无选择。

  满手的鲜血使她抓不稳手里的刀柄。就在她靠近有利位置的时候,她的刀因为用力过猛滑落在地上。男人扭住了她的手臂,因为恐惧他的手指冰凉地扣在她的肌肉里面。他一直把她推到窗口那里。她的上身往窗外仰了出去,满头长发悬在风中高高地飘扬。

  你想杀我吗,男人的脸在黑暗中俯向她,他肩上的血液滴落在她的脸上,黏稠而清甜。

  他的笑容在夜色中显得诡异,他轻声地说,宝贝,你不知道你的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突然之间,她的身体在推动之下,钝重而飘忽地抛出了窗外。

  这是她生命里一次快乐的下坠。在漆黑夜色中看见下面的灿烂霓虹和涌动人群,很像她童年时沉溺过的万花筒,摇一摇,就会有无法预料的安排出现。她从小就是个好奇的孩子。

  她的暗红色雪纺裙子在疾速的烈风中像花一样盛开,赤裸的双足感觉到露水的清凉,有一刻她的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但在无声地滑落中,她终于接受了手里的空虚。

  有些时光是值得回想的。十四岁少年明亮的眼神。春天的气息。甜蜜的亲吻。肌肤的温度和眼泪的酸楚。一个女孩独自坐在夜行的火车上。还有教堂外面的樱花。在风中飘动的洁白婚纱。

  她轻轻在黑暗扑过来之前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