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承人不是不可以,毕竟天下乱了,谁有枪有兵就有话语权,什么规矩律法都是空的。但这样做的话,极容易成为世人,尤其是敌人攻击的目标。若非万不得已,也不能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到这般程度。正因为如此,许泽权衡许久之后,才冒着被旁人诟病的危险,命许徽为统帅。一为历练,二则是……哪怕当真出了什么事,许徽也消耗了敌人一部分的兵力,纵然死了,也……倒不是说死了家人不心疼,只是相较之下,若真要选择家中主力死一个,许徽定首当其冲。

  许徽也知这一点,与其等祖父提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请缨,对大家都好,反正她也欠缺这么一个机会。许泽对她授以重权,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给予方便以及……补偿。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哪怕你再怎么聪明,再有能力,也抵挡不了身份地位带来的压力,阻隔不了世俗的条条框框。若我不是庶子,若你不是女子,我们的境遇,就会完全不一样。”柳瓒刻意放慢了语速,任由每个字眼清晰且缓慢地在舌尖流淌,在耳边萦绕。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又轻柔得仿佛窃窃私语,让人忍不住费力去捕捉稍纵即逝的痕迹,从而将他的话记得更深,更清晰,“姜华的遭遇与你有些相近,不同得是,你是女子,所以许亨没有任何担心。而他是男子,所以他的兄长就寝食难安,凭着牺牲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也要将他给拖下水……真是短视到令人厌恶,是不是?”

  每当许徽以为自己看透柳瓒时,就会发现,他的阴暗程度远非自己所能想象,就好比现在,柳瓒居然说,姜华的兄长为了害弟弟,竟连姜鸣这个儿子也不要,就是将儿子送过来扯弟弟的后腿……对于这一点,许徽不得不甘拜下风,并决定以后碰上什么不解的事情,很有必要找柳瓒解解惑。毕竟在这一方面,许徽实在是……差太多了。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短短片刻,许徽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很是冷淡地问,“将正直之人引入邪道,将温馨家庭弄得人人都成乌鸡眼,看谁的举动都觉得有深意,这便是你想要的?”

  听得许徽此言,柳瓒的神色可谓嘲讽之极:“以大义的名分,将你作为弃子牺牲,这便是你口中的温馨?死抱着虚幻的温暖不放,心甘情愿做一颗被利用得淋漓尽致,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棋子,这便是你想要的?枉我还以为,你是聪明人……”

  “抱着虚幻温暖不放,最后陷入彻骨寒冷的,不是你么?”许徽冷冷地打断柳瓒的话,毫不客气地说,“照你所说,大齐世家一直奉行的长子承爵,次子尚主,岂非牺牲了次子?谢衡身为谢氏这一代的嫡长子,就因为生父是家主的嫡亲弟弟,而非家主,就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尚主,为免得堂弟忌惮,还得处处低他一头,岂非天大的不公?”

  说到这里,许徽高高地抬起了下巴,与平日的谦和截然相反,言辞锋锐到令人难以招架:“身在世家,享受荣华富贵,特殊地位,理应为家族所牺牲。身为棋子,尤其是我这般或能改变大局的重要棋子,有什么不好?若没些许本事,旁人看都不会看你一眼,谁会巴巴地把你当做棋子来用?柳伯道,我知你因自身境遇,极为憎恶世家,但不是所有的人,都与你一样!”

  她这一番话,端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柳瓒不怒反笑,还慢悠悠地鼓起了掌,自若道:“女郎这番话,我定会铭记心中,永生不忘。也好在日后女郎忏悔之际,好生嘲笑您一番,也好看看,高尚如您,卑鄙如我,最后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说罢,他象征性地拱了拱手,施施然转身离去,姿态惬意非常,仿佛自己才是辩论得胜的那一个。

  待他的身影已远得看不清,阿双犹豫再三,才吞吞吐吐地问:“女……不,将军,他方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