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大管事,深知奴才的苦与不易,行事极为小心谨慎,也无多少骄横之心。范闲却不然,他凭借父祖与兄长的余荫,年纪轻轻就去了账房,没过多久就被连连拔擢,开始打理范家的铺子,又一步步爬到如今直接对郎主负责,连主母面子都可以不太给的主事之位。别说庶出的少爷,就连范家血缘稍微远一点,混得差一点的旁支子弟,对范闲也是客客气气的。

  世间看不清自己身份地位,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人很多。自小生活在这种主不主,奴不奴的环境中得范闲,便是其中一个,哪怕他说的话语,好像他“认命”了一般,可他的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秦生被范闲森冷的声音震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可走小道的话……”

  “咱们带的部曲,都是吃白饭的么?”怒极攻心之下,范闲也顾不了许多,何况他心中清楚,能得回货物,已是对方看在范氏的面子之上,这路凭,不可能拿到的,所以他冷冷地瞥了秦生一眼,怒道,“你说,若不走小道,能走哪里?”

  秦生闻言,不由哑然。

  范闲一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心里就窝火,暗道这家伙若非有个是郎主奶娘的祖母,他也不会巴巴地将之拉过来。谁料好处没分到,拖后腿倒是很有一手,若非他听话,胆子又小,才沾手自己指缝中漏出去的一点钱,就提心吊胆,被自己拿捏住……罢了罢了,笨蛋也有笨蛋的好处,来个精明点的,说不定比现在更烦心。

  想到这里,范闲横了秦生一眼,粗声粗气地说:“还在愣什么?不去叫大家收拾行装,尽快上路?”

  范氏的商队自小径蜿蜒,走入茂密树林的边缘区域,见天色渐晚,便停下来休整,并埋锅做饭,却不知半山腰之中的一处山寨里,听了斥候回禀的许徽冷笑道:“果如我所想,他们终究还是走了小道。”

  “他们真走了小道?”听得许徽此言,许磐不由摩拳擦掌,很是兴奋地说,“今晚我就带人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将盐铁全都抢回来!”

  “三叔——”许徽不满地皱了皱眉,问,“您忘了侄女之前是怎么说得了么?”

  许磐闻言,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听闻要打劫范家商队,许磐兴奋不已,就没听清许徽之后讲了些什么。一见许磐的模样,许徽就猜到他方才没认真听,压根没将她说得话往心里去,不由轻叹一声,无奈道:“我的意思是,让一些训练不甚认真,不会让人一见就与兵士联想起来的人扮作山贼,打劫范氏的商队。咱们此举,以打击商队,毁坏货物为主,切不可赶尽杀绝。至少得留四成的活人,让他们能继续拼凑成商队,狼狈地回到范家。”

  说到这里,许徽还有些不放心,便刻意重复了最关键的一句:“切记,是毁坏,而不是掠夺货物。象征性地抢一些盐可以,然后让谁用刀子往装盐的袋子上以砍,发现是盐不是粮食,就将之舍弃……流民流民,自然以粮为命,旁得都不甚重要,他们不会打劫那么多盐,并在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将沉重得背都背不起的铁矿石运走的!”

  听见许徽的话,哪怕不理俗物如许磐,心都在抽痛。

  大齐产盐要地,在青、徐、交、益四州。这其中,交州地广人稀,蛇虫鼠蚁密布,不被世人所看好。益州却碍于地形,固步自封,极为排外,所出井盐很少外销。正因为如此,说是青徐世家操纵了食盐的交易与价格,也不为过。

  许徽一句毁了货物,说得轻轻巧巧,却相当于拿着装满铜钱的筐子,往江里倒钱玩,一筐不够,还有十筐,端得是豪气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