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大冷天,他的额头终究是有些冒了冷汗。

  他忍不住软下手段,口气也弱了下来,面对那比他矮了一个头的蒲苇,不自觉地像是对上了领导。

  “是是是,你说得对,说得对。就是……就是举报的人说你们得了好多的钱,不是贫下中农了,所以……”

  男人擦了擦额前的汗,面有难色地解释。

  蒲苇就气得捏起了拳头,也让这两位同志看清楚了她的愤怒。

  “好,既然说到钱了,那我接下来就说说钱的事吧。

  我头一次下河抓鱼,是被附近的供销社收购的,得了八块多。第二次卖鱼,是给镇上的供销社收购的,得了六十多。两个加起来,六十八块多。其中一半,我给了我婆婆,用来当家用。另一半,我自己留了点,其它则送给了我娘家花用。

  我娘家是蒲家村最穷的那家,这一点,你们随便问个人就能证实,也就不用费神去打听。家里我爸断了腿,我妈常年哮喘,两个都是不能下地干活的。现在家里最大的孩子,就是我十六岁的妹妹。下面还跟着一串干不了活的弟弟妹妹。

  那点钱给他们拿过去,也就只够他们短期内不挨饿的。

  再往大了说,两家各得了三十多块,不过就是镇上某些工人干部一个月的工资。然而,我们捞到这么多鱼,一年也就只有这么一两次。

  就这点钱,按年算,算多吗?

  农民、工人、干部,都是爸妈生的,爸妈养的,都是一样的人,怎么就能因为我们是农民,不过就只是得了工人干部一个月的工资,就说我们有问题呢?

  这让辛辛苦苦种地,不断地给城镇居民输送各种粮食的广大农民,知道了这事,心里该多难过。

  连主席都说农民是兄弟呢,对待农民兄弟,下面的干部这么苛刻,合适吗?”

  “不是,不是……”

  这下连同志b都慌得不得不开口否认,和同志a一起把脑袋给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本来以为今天下来调查,应该是个美差事,兴许又能抓个典型,好向上面表功,可现在被这位年轻的小媳妇一说,他都觉得,再让对方说下去,他和他的同事,反倒有可能挨批、接受检讨了。

  他想撤了。

  “这位同志,情况我们都了解了,看来是误会你们了,这样,今天就先这样。我们的调查,也到此为止。”

  “不!”出乎所有人预料,蒲苇给拒绝了,反倒不让他们走了。

  “我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去举报我们,可既然已经辛苦二位同志下来一趟,那我们就让调查给调查得彻底,让那黑了心肝的坏家伙,还有这附近的乡民,都好好看清楚了,我们家的确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

  走,两位同志,和我一起走,到我们家看看,看看我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就是要让那些坏了良心的,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

  说完这话,蒲苇两手挽住同样目瞪口呆的陈爸爸和陈妈妈,强行给拖着往前走,在前头带路。

  两位同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将那瞎举报的举报人给骂了个半死,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剩下陈书记,慢悠悠地坠在了队伍后头,看着走在队伍最前头的蒲苇,眼里闪过不容错辨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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