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天各一方

  紧接着律师请求会见。邱警官几次要带吕乔去提审室见律师,她也不去。邱警官又替吕乔拿回来律师的“辩护词”,她照样连看都不看一眼,又顺手放在了床垫底下。

  监舍里寒气逼人,被羁押的人们棉衣摞着棉衣穿,依然是坐不住,就想跳。因为跳动着才能感觉到血液在循环。

  这个南方城市从未遭受过如此冰灾天气,南方监舍的设计理念中也从未因为为了百年不遇而去增设管道暖气。那常年敞开的风窗口,监视窗又高又大,就是叠罗汉往上顶,也难以用棉被把那窗户封严,就是可以封严,却又是严重违反监规。这群无可奈何的人们只能在这种环境下品读人生的心酸和忍受寒冷的侵袭。

  监舍天井上方的钢筋格子上还吊着几十根一尺多长的冰凌。吕乔在没有结冰时洗的一床白床单就一直挂在外面,冻得梆梆硬。同室羁押人要帮着往里收,谁动那床单她就对谁瞪眼睛。所以那床单就一直挂在外面,像面旗,又像一幅挽幛,被那冰凌子一夜一夜的侵袭和摧残。

  法院的开庭通知也送到了看守所,日期:2008年1月26日上午9点整。

  吕乔从邱警官手中接过法院的开庭通知书,照例不看,照例塞到了床垫底下。

  沈非先北上,再往东,再坐船,再走国道甚至省道、乡道和村道,才终于见到了已经没有了原形的张君毅。

  “开庭日期定了?”沈非问。

  “定了。”张君毅有气无力地答。

  “我们见见律师吧。”沈非说。

  “老郑看样子没几天了。”张君毅用手在眼角抹了一下。

  “赶紧送医院呀!”沈非站了起来:“走吧,去橘园。”

  “先去看看老太太吧,也不行了。”张君毅站起身说。

  沈非愕然。紧接着两人脚步飞快,同乘一辆车往医院赶去。

  老太太已经送进了抢救室,一律不许外人进入。沈非和张君毅站在抢救室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医生和护士,从大玻璃窗看里面抢救的情形,那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沈非搂着一直在哭泣的晓鹭,回想起二十年前吕乔父母对他的恩情;回想起这对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高级干部的音容笑貌;回想起自己在他们身边学到的优良品德;回想起自己回到上海后就辜负了两位老人的厚爱……,直至回想起把吕乔一次次推向了痛苦的深渊,他终于放声大哭,谁都劝阻不住这个貌似高大而又气质极佳的大男人。

  直到医生走出来,手拿一张危重病情告知单,要家属签字的时候,沈非才止住哭泣,颤抖着手,在单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小时后,抢救室内的所有设施从吕乔母亲的床边撤离,一床白被单盖在了吕乔母亲的遗体上。

  大玻璃窗可以看到所有的情形。此时的沈非却没有了泪水,呆呆地望着那床白被单,紧紧地搂着晓鹭。

  看守所的吕乔此时却站起身,来到了她晾了半个多月的白床单旁边。因为她发现冻得梆硬的床单竟然像被风吹起来一般,来回地晃动着。

  心灵感应就在此刻来到了吕乔身旁。她大哭起来,一发而不可收。

  下午,谌所长接到了刘大强的电话:吕乔母亲去世。

  谌所长说:“吕乔从上午开始就没有停止哭泣,一直到现在还在哭。已经把她又移到了卫生室吊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