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阑珊
出身,与寻常女子不同,便是自诩风流的,譬如那某学士之流,休道携她,落后三五步也不教,只说教养不堪,倘若赵楚果真携她素手,泼皮里不说他,那文人雅士,却更多措辞蜂拥而来。

  忙要避开,只觉手背如老树擦过,并无许多感触,心头却起了波澜。

  “无事,俺便是个泼皮身,管他旁人说甚么来?!”赵楚一笑,自顾一手引马徐徐而行,缓缓道,“往日也与阿姐出门来,她顾忌颇多,暂且又不好落了赵佶那厮面儿,非是作出个样子,教你高看甚么。”

  崔念奴似亦步亦趋,悄然翻他手掌细看,只见宛如千万层丝绸里,蒙了上号清油,便是手背,也如古铜,心下恻然,不觉问道:“大郎出入西贼,想是苦难不少,只看这手掌,若教你那阿姐见了,不肯教你离开半步。”

  行人里,有认得崔念奴的,自有那摇扇之客,远远啐将一口,倒是无事的泼皮,咬牙切齿道是赵大郎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

  一边缓行,赵楚笑道:“甚么苦难,无非不惧生死而已。”

  行将不远,崔念奴不得缓行,常日与那仕子墨客并行,成就落开三五步规矩,如今被他牵扯,半步须臾离不得,心内不知怎生想,面子上却渐渐欢喜起来。

  “大郎去时,奴奴尚在阁中不曾见到,如今见了,不觉竟已珠黄时候,不知大郎有心商贾之事么?”崔念奴思忖半晌,蓦然问道。

  赵楚情知,如崔念奴者,后生难安,如今尚有些模样,趁机做就些生意往来,便是年老色衰,好歹有个保暖去处。崔念奴此问,也有打探心思,她不知李师师怎生安排,见了自己似是无所事事,便拿个话头,许是果真有心,许也只是计较而已。

  赵楚正待分辨,崔念奴又道:“奴奴手头,颇有些积累,大郎与人不同,分赠些过来,都说大郎交结人物甚众,勉强算个后路安排,那也是好的。”

  赵楚不悦回头,崔念奴也不惧他目光,昂然对视。

  赵楚无奈,摇头探手敛她眼角,清露一般已甚湿润,道:“莫要算计,我非高看你,更非做作博你心意,一般儿可怜人,有甚么值当。”

  崔念奴贝齿如丝,本待拂开他手掌,蓦然脱口道:“你怎知,你那好阿姐,心有念想,万千计较有个落处,奴奴形单影只的,不为己身安排,又作甚么打算?”

  见她陡然滚泪如决堤,赵楚不知好歹,待要问,崔念奴已自道:“北地胡人,猪狗也似的,寻常妇人见他也觉失了分寸,枢密府里好大的安排,管教奴奴奉了皮肉伺候,三五日便有分说,往后哪里再有些许计较,忙忙的不作些周全,莫非给送了那等腌臜,稳稳作个两脚羊不成?”

  赵楚闻听,目眦欲裂,以他推算,中原与完颜部合力计较世仇大辽,只怕便在此时,听闻童贯已自外厢归来,虽不见金人使者,想来也已到京师,那厮们甚么能耐,区区小国,也来讨中原女子奉承?!

  那崔念奴,娇怯怯无助,漠然只是垂泪,赵楚好生烦躁,待寻个去处作些计较,不觉已到僻静地里,周遭脚步声起,竟有十数个持刀汉子悄然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