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怀笑君,残妆轻卸薄元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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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拿手的事吗?我其实……唔……脑子不太灵光,没法儿一次记太多事。”他一脸抱歉。

  夜色宁静,两人一时间无语。

  朱拂晓也不急于打破沉默,好半晌才叹出口气。

  “你说要领我回去,你晓得我住哪处跨院吗?”

  他无丝毫迟疑地点头。“再三天就是‘药王庙’庙会,这是地方上的大事,少不了要舞龙舞狮,唱几台大戏。每年这时候,几位分堂掌事都会齐聚‘长春药庄’,庄内连摆三天酒席慰劳底下人……”略顿。“今年,听说主人家请来江北‘绮罗园’的花魁娘子……今儿个傍晚有贵客入住药庄,就下榻在西侧菊院,大伙儿私底下传来传去,我多少听到了一些。”

  他目线不自觉放低,颧骨处的肤色深深紫紫的,有些古怪……朱拂晓方寸蓦然生波,难以言喻的滋味蔓延。

  眼前这个憨头大个子是在害羞吗?

  她看不出他真实年纪,该有三十好几,但那张朴实大脸一咧嘴笑,眼神亮晶晶,轮廓柔和,模样又显得年轻许多。

  “你家主人好大手面,金元宝一箱箱往‘绮罗园’里送,逗得我家金嬷嬷笑得两眼都快睁不开。嬷嬷她闹了我整整五日,不依不挠的,说是无论如何都得卖给‘长春药庄’一个面子……这面子我当然得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是拿钱办事,专程赶来陪药庄的大爷、小爷们饮酒作乐,可不是什么贵客。”她似笑非笑,眨眸时,长睫真如小扇,轻佻地睐了男人一眼。“奴家朱拂晓,不知马夫大哥贵姓,如何称呼?”

  他望着她,握住木桶把手的指节绷了绷,好一会儿才讷声答:“这儿的人都喊我阿奇。”

  “阿奇?”扇睫带趣又掀。

  “嗯。”他两排白牙在夜里发亮。

  此际,躁动声清楚传来,他挺直身背低叫了声,忽问:“马儿饿得发脾气了,妳想看牠们吃草吗?”

  朱拂晓早忘记上回说不出话来,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人生鲜少有惊奇,生于“绮罗园”,长于“绮罗园”,生母香消玉殒前,曾是江北名动一时的花中状元,她只是走上与娘亲一样的路,所有的事如此自然,命中自有定数,该做的、该学的、该唱的歌、该弹的曲引、该放的诱饵、该拿捏的进退应对……日子过得确实精彩,只是身处风尘多年,风花雪月再美,她也无感了。

  今晚,她在一座大庄院迷了路,遇到一个叫作“阿奇”的男人。

  阿奇真是挺奇的,不来邀她饮酒赏月,却邀她一块儿喂马吗?

  心绪浮动,她仍一脸静谧,仅勾唇颔首。

  “马无夜草不肥,阿奇大爷若日日送上带露夜草,养的马肯定肥壮得很,怎能不跟去瞧瞧?”

  听到应允,他像是极欢喜,一时间不能克制,粗犷大脸被一抹笑摆布得眼瞇嘴开,他双唇张张合合,抿着、舔着、咧着,欢喜得想多说什么,偏口拙得很,最后却道——

  “妳、妳别喊我大爷,千万不要啊,我……我是阿奇而已。”

  他颧骨上古怪的暗紫色有加深的迹象。

  头一甩,他跨步走过她身旁,不好意思再多瞧她似的,他径自往前走,边抛出话。“来吧,我给妳看我养的白雪驹。”

  朱拂晓打量着那宽肩窄腰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