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媒
msp;“走、走!”王家轿夫纷纷响应,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

  “把火弄灭了。”王大爷又说,“烧掉了凉亭,可惜!”

  “我们路近,等一等不要紧。”另一家的轿夫说,“火归我们来收拾。”

  于是王家抬走花轿,埋头疾走。

  新娘子叫王翠芳,从拜堂进洞房以后,一直在心里嘀咕。盖头未揭,看不见人脸,却看得见地上,陪嫁的是全堂红木家具,而看床脚是一张杂木床,看桌脚是一张黑漆桌子。何以变了呢?

  因为雪大,贺客早早辞去,倒免了一场闹房的难堪。王翠芳听得新郎官关房门的声音,心里一阵阵发紧,又羞又兴奋——白头偕老、相处终身的一个男人,是什么样子,马上就可以看清楚了。

  头上一轻,眼前一亮,灯光闪耀得眼花,她装作害羞把头低了下去,闭一闭眼,再慢慢抬头,谨慎地看着。

  第一眼是无限的喜悦:笑嘻嘻地站着的新郎官,剑眉星目,一条挺直的鼻子,丰神潇洒,是个美男子。

  再一眼是无限的惊疑:自己一一亲眼检视、亲手摩挲过的嫁妆,一样也看不见,而且看房屋格局,夫家不如说媒时节,媒人所形容的一般豪富——不但不富,甚至可以说是寒素。

  “请卸妆吧!”新郎官很温柔地说,“你看,门外雪深三尺,越显得这副对联,形容入妙了。”

  王翠芳也识得字,抬头看去,见妆台旁边,悬着一副小小的洒金米笺的对联:“屋小于舟,春深似海。”再看这间洞房,可不是如船舱般大。

  疑云越深,便顾不得害羞了,轻声说道:“我的紫檀镜台在哪里?劳你驾,叫丫头拿来!”

  “紫檀镜台?”新郎官愕然,“你的嫁妆哪里有什么紫檀镜台?”

  “贾相公!有的。”

  新郎官好笑。新娘子倒有趣,初见面就开玩笑!于是他也笑道:“我是真相公,不是假相公。”

  “不是真假的假。说相公你姓贾。”

  “我不姓贾。难道你不知道我姓谢?”

  就这一句话,疑云化作霹雳,震得王翠芳失声喊道:“我怎么会到了这里?谁骗了我来的?”

  新郎官一听这话,将两眼睁得好大,瞪着珠翠满头的新娘子,好半天说不出话。

  “你赶紧送我回去!该死的媒婆,丧尽天良!”

  “慢慢,慢慢。”新郎官既惊且怒,“你说什么,我不懂!”

  还说不懂!王翠芳自觉身落虎口,孤立无援,心里一急,眼泪就滚滚而下,终于哭了出来。

  这一哭,把外头都惊动了,公公婆婆都赶了进来,查问缘故。新郎官气急败坏地说了经过,新娘子啼哭不止,喜气洋洋的洞房,顷刻间变得尴尬异常,令人难堪。

  婆太太是很能干的人,大为动怒。“我家虽穷,却是读书人家,难道会骗婚不成?哼,”她冷笑着说,“你父母嫌我家穷,叫你做出这副鬼相!你可放明白些,闹到公堂上,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父母。”

  听得这话,王翠芳不能不争了。“当初媒婆来说,你家姓贾,现在说是姓谢。”她问,“这是什么道理?”

  “哪个晓得什么道理?世界上难道还有临做喜事改姓的?”婆太太又说,“照这样子,你家难道也不姓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