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日子仿佛用人手捧起一掬水,每一滴都从指缝间滴到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没有影子。离过年不剩下多少天了,林宝珠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子里,冬天没法出去干活,林宝珠有时候时不时回娘家看望小侄子,更多的时候她待在房间里。

  外面风雪飘扬,一说话吐出的气都结成了白雾,

  冻天冻地的屋外,风刮着,林宝珠往窗外看,可以看到院子里一层层晶莹的雪慢慢地铺在地上,院子里那颗梨树沉默地伫立着。

  她绣累了,眼睛疲倦了,半垂着眼睛,打算放下针线筐子,收拾好睡觉。

  ***

  大雪压青松,天气太冷了,冷冽的北风刮鼻子刮脸,好像要钻进人的骨头里。周志平走在路上,他带了把伞,雪积压地压在伞上,有些雪从缝隙里飘到他的军大衣上。

  月亮升得已经很高了,镇上到村里的牛车早已经打烊了。每一年春运人都非常多,他只买到中午班的火车站票,在火车上站了好几个小时。

  他身体素质好,站几个小时不是大问题。但是在火车上被推搡挤推着,又从省城买客车做到县城,又从县城坐车到镇上,车马劳顿,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感到有点疲倦了。尤其是,现在镇上几乎没有人,他只能从镇上走一个小时回到村子里。

  周志平的步伐很快,他人高腿长,大步流星,这段路平常人走的话得走一个半小时,他走得已经很快了。但是现在这段路因为下了雪,非常湿滑,雪和泥糊在一起,又湿又黏。

  他的军靴子已经因为走路太多进了雪水,他的步伐被拖沓了许多。他穿了军帽,但是遮不住脸,脸被呼呼刮的北风冻得僵硬。

  走到家中的时候,屋内都已经一片漆黑了。他伸手穿过门去解开门栓子,先去柴房抱了一捆柴烧热水。

  他包袱里有换洗的衣服,烧好水直接在澡间洗澡换好衣服。这一路上,火车里,客车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周志平爱干净,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才回房里。

  他按着意识推门进去,点了个蜡烛,摸到床上,刚想躺上去,却摸到一只软绵绵的手臂,柔软如云,状若无骨,他愣住了。

  周志平定眼一看,他好几个月前娶的新妇躺在他的床上,一只雪白纤细的臂膀伸出来,眼睛阖着,乌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她睡得很熟。

  自从上次他让林宝珠不要给他写信了,两个多月快三个月没有家里的消息。周志平此刻才忽然意识到,他结婚了,有了一个妻子。

  周志平把烛台放在床前的台子上,正准备换上衣服睡觉,却发现床边放了条椅子,上面拢着一条黑色的衣服。

  他走过去,借着烛光一看。

  这是一件男人的衣服,这件衣服以黑色为底,领口和衣袖以及下摆处是暗红色的。

  他视力非常好,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袖口和衣摆处绣了许多精致复杂的图案。他不认识这是什么动物,只觉得这件普通的衣服加上这样的纹路后,显得独特好看起来。

  烛光下,他心里微微一动,这是林宝珠给他做的衣服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衣服了,自从他参军后,部队会定期发新衣服后,他几乎就没有做过新衣服了。

  照理说,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不该是个因为拥有新衣服而开心的年龄了但是此时看到这件在针线框里尚未完工的衣服,他心里却有些难言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