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号角(1)
�小船。

  河流污浊,满是浮沫。上游推下来的垃圾在岸边搁浅,一层叠一层,阳光里热烘烘散发臭气。余洲和久久折了几枚纸船,放在水里。小船半浮半沉,往同样黑臭的下游淌去。

  “它们会流去哪里?”久久问。

  “大海。”余洲说,“或者就这样消失。”

  久久又问:“消失的东西去了什么地方?”

  余洲捏她小脸:“消失就是没有了,不见了。”

  久久不解:“总有个地方能去吧?”

  余洲心想,会悄无声息消失的东西,往往都是无人需要之物。无人需要,自然也无人会在意它们的终点。

  他眼尾一扫,忽然发现久久衣裳口袋里还装着那黑色小瓶子。

  余洲不信鬼神,也不信邪祟,但那本古怪笔记、黑色瓶子,还有烂成糊糊还能独立行走的前男友,都让他茫然。

  “快把这东西丢了。”他说。

  久久扯他衣角。顺着小孩目光看去,无人的小桥上一个人影飘飘摇摇站着。那人烂得彻底,绽开的皮肉肥大虚松,迎风招展。

  他又抬起手朝兄妹俩招了招,手臂骨头白森森,反射日光。

  余洲虽然家徒四壁,但世上还有他至为紧张的一样东西。

  他又累又怕,抖着舌头骂了一声,立刻抱着久久跑起来。久久在他怀里乐得直笑,朝小桥上的人影挥手道别。

  这儿已经是郊外,人迹稀少,跑出没多久,又开始下雨。

  这座城市秋季多雨多风也多事。余洲在废弃的候车亭放下久久。来路没有那古怪人影,但余洲心里有了个疙瘩,没法平静。

  雨大风急,两人被淋得精湿。久久在他怀里一直发抖,余洲想起背包里有件外套,忙拉开链子寻找。

  包里掉出个东西,直砸在余洲脚上。

  褐色皮质封面,还是那古怪笔记本。

  余洲一怔:这笔记竟打开了。

  风吹动纸页,数行潦草的黑色墨字在陈旧纸张上浮现。余洲跪在地上,完全被那字迹吸引,下意识低头,忍不住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光线骤暗。

  他发上雨水凝聚成滴,落在纸上,恰好淹浸了一个“渊”字。

  “久久,你碰过这本子吗?”余洲问。

  无人回答,风里有轻笑之声。

  余洲还在极力辨认纸上的字,顺手往身边一揽——却摸了个空。

  碰到的也不是候车亭冰冷的座椅和水泥地面,而是粗糙泥地、草根与石子。

  余洲心头一空:“久久?”

  他抬头才发觉眼前一片阴沉浓雾,自己正置身于一处黑暗之地。恶风卷着松涛,滚滚如雷。

  “——久久?!”余洲慌得声音都破了。

  雾中一盏风灯亮起,数个人影或站或立,影子被雾气模糊,晃动得厉害。举灯的人抬手冲余洲招了招:“你来啦。”

  余洲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情况,斜刺里忽然砸来一个拳头。他昏头转向,被人踩着脑袋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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