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儿个都说清了也好,就打算是这么笔账儿吧,你怎样呢?我倒要听听!这可是你自己找病,别说我有心气你!”

  打牌的人们似乎听见他们父女吵嘴,可是舍不得分心看别的,为抵抗他们的声音,大家把牌更摔得响了一些,而且嘴里叫唤着红的,碰……

  祥子把事儿已听明白,照旧低着头扫地,他心中有了底;说翻了,揍!

  “你简直的是气我么!”老头子的眼已瞪得极圆,“把我气死,你好去倒贴儿?甭打算,我还得活些年呢!”

  “甭摆闲盘,你怎办吧?”虎妞心里扑通,嘴里可很硬。

  “我怎办?不是说过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不能都便宜了个臭拉车的!”

  祥子把笤帚扔了,直起腰来,看准了刘四,问:“说谁呢?”

  刘四狂笑起来:“哈哈,你这小子要造反吗?说你哪,说谁!你给我马上滚!看着你不错,赏你脸,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是干什么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滚!永远别再教我瞧见你,上他妈的这儿找便宜来啦,啊?”

  老头子的声音过大了,招出几个车夫来看热闹。打牌的人们以为刘四爷又和个车夫吵闹,依旧不肯抬头看看。

  祥子没有个便利的嘴,想要说的话很多,可是一句也不到舌头上来。他呆呆的立在那里,直着脖子咽唾沫。

  “给我滚!快滚!上这儿来找便宜?我往外掏坏的时候还没有你呢,哼!”老头子有点纯为唬吓祥子而唬吓了,他心中恨祥子并不像恨女儿那么厉害,就是生着气还觉得祥子的确是个老实人。

  “好了,我走!”祥子没话可说,只好赶紧离开这里;无论如何,斗嘴他是斗不过他们的。

  车夫们本来是看热闹,看见刘四爷骂祥子,大家还记着早晨那一场,觉得很痛快。及至听到老头子往外赶祥子,他们又向着他了——祥子受了那么多的累,过河拆桥,老头子翻脸不认人,他们替祥子不平。有的赶过来问:“怎么了,祥子?”祥子摇了摇头。

  “祥子你等等走!”虎妞心中打了个闪似的,看清楚:自己的计划是没多大用处了,急不如快,得赶紧抓住祥子,别鸡也飞蛋也打了!“咱们俩的事,一条绳拴着俩蚂蚱,谁也跑不了!你等等,等我说明白了!”她转过头来,冲着老头子,“干脆说了吧,我已经有了,祥子的!他上哪儿我也上哪儿!你是把我给他呢?还是把我们俩一齐赶出去?听你一句话!”

  虎妞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把最后的一招这么早就拿出来。刘四爷更没想到事情会弄到了这步田地。但是,事已至此,他不能服软,特别是在大家面前。“你真有脸往外说,我这个老脸都替你发烧!”他打了自己个嘴巴,“呸!好不要脸!”

  打牌的人们把手停住了,觉出点不大是味来,可是糊里糊涂,不知是怎回事,搭不上嘴;有的立起来,有的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牌。

  话都说出来,虎妞反倒痛快了:“我不要脸?别教我往外说你的事儿,你什么屎没拉过?我这才是头一回,还都是你的错儿:男大当娶,女大当聘,你六十九了,白活!这不是当着大众,”她向四下里一指,“咱们弄清楚了顶好,心明眼亮!就着这个喜棚,你再办一通儿事得了!”

  “我?”刘四爷的脸由红而白,把当年的光棍劲儿全拿了出来,“我放把火把棚烧了,也不能给你用!”

  “好!”虎妞的嘴唇哆嗦上了,声音非常的难听,“我卷起铺盖一走,你给我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