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笑,很快,在他转身前收敛好笑意,面色如常地指了指漾滩上游,不客气地指使道:“去上头洗,底下有灰浆。”

  霍沉听命,远征前竟近似腼腆地与她弯了弯唇角,以至于令约再望向他颀长的背影时,觉得这人更像是个抱着碗碟去洗的壮媳妇。

  “……”

  她猛的晃晃脑袋,甩掉这个可怕的念想,转身去摘“搓手叶”。

  “搓手叶”是纸农们的叫法,熟料出篁时极易腌破人手,“搓手叶”便是先人们在山上找到的护手法子——顾名思义,是要将叶片放在手心里搓揉,嫩头叶的叶汁覆上皮肤,干后变成保护层,再涂抹上菜油,便能维系一个时辰不伤手。

  另有一排漆树,摘取嫩叶捣成汁药,紧要时候能封到伤口上止血。

  她今早忙活的正是这两样,不过“搓手叶”摘来后无需处理,用清水冲去叶片上的灰尘即可,只有漆树汁需捣好存进药罐儿里……倒都不难。

  非但不难,甚至还记挂着某位养尊处优的少爷,不时偏头看上眼。

  他那头似乎引起不小动静,放眼望去,漾滩边翻料的纸农无不把头转得和她一样,就连溪流对岸的腌料师傅都不加遮掩地看向他。

  嗯……

  早知如此,还是该她自个儿去的。

  ***

  竹棚外艳阳高照,人声远远传来棚下,大都含糊不清。霍沉坐在条凳上,只手撑着下颌看桌对面的人捣叶汁。

  少女的手纤细而白皙,全然不像做惯粗活的人,他看着看着,凤眸中竟郁结起些许愁绪。

  看来,往后还是得想些法子碍碍她的事。每次见她,不是在忙,就是在去忙的路上,像是一刻也停不下来……这怎么成?

  渐渐的,令约感知到来自对面的两道目光,缓慢抬眼。

  手中的石杵稍稍停顿下,她问他:“皱眉做甚么?”

  霍沉没有正面作答,问得婉转:“明日郁前辈留你么?”

  令约默尔,想明白话里意思后秀眉抬高半分,抓来几片嫩叶继续捣:“怎么问起这个?”

  “想邀贺姑娘对几局棋。”

  话音落地,令约又停下石杵,不可思议地撑圆杏眼。但只惊讶一瞬,细想想,他已学会了光明正大地守株待兔和光明正大地做尾巴,再正大光明地邀她下棋其实并不奇怪。

  所以,那日廊亭下,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呢?

  “容我再想想。”

  她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应,事实上,的确有些意动,毕竟少有人邀她下棋的。

  “好。”

  霍沉应下,令约接着捣起叶汁,直静默到所有漆树叶都捣成泥装进药罐儿,她才起身:“走罢,交给于伯伯就能回去。”

  两人走出竹棚,阳光打到身上,落下两道压扁的影子,时近午时。

  绕过两间厂屋时,霍沉蹙了蹙额,目光瞟向屋前停着的几辆推车上,车上各放三只木桶,半人高,不知装着甚么,此时一股异味幽幽飘来。

  “他们搬的甚么?”

  令约顿足瞧去,忽而忍俊不禁。

  “是我们宛阳纸家的造纸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