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东风楼阁楼之上,云飞临窗而坐,小心翼翼地叠着几颗蜜橘,笑得脸快酸时对面一道人影坐下。

  “三哥!”他欢喜叫人,待看清霍沉不甚晴朗的面色后又悻悻收了声,乖巧替他斟茶。

  来宛阳前,云飞便四处打探过消息,听闻东风楼有位从京城名楼回来的厨子,遂也想来尝尝味道。

  随他们进竹坞的厨娘还是云飞幼时的乳母,跟着他们一路从鹿灵到南省,虽说各省菜样学了不少,吃得多了却也腻味。

  云飞素爱尝鲜,今早傻兮兮顺着香气到贺家,跟着人同吃了碗清粥都喜滋滋的,是以竹蜻蜓玩得累了,又巴巴儿央霍沉来这里吃。

  就是不知出了甚么事,他三哥忽地不高兴起来,小少年心下暗度,将茶盏推去霍沉面前,边邀功道:“三哥爱吃的我全要了。”

  霍沉低低应他声,转了转手边的尖足茶盏,打量眼周围便看去窗外。

  如今这时节,宛阳街市上多的是南来北往的行商,皆是想着赶在腊月里归乡的。东风楼堪堪对着登月桥,缘着登月桥往灯心巷方向去,那里也有处酒店,只生意比不得东风楼兴旺。

  早在十数年前,霍家闲云居还担着“宛阳第一楼”的嘉名,如今却是江河日下。

  霍沉在南省的三年间,大抵是账簿看多的缘故,忽患上那能近怯远症,离得远便看不真,故时常虚着眼看人看物,有时就连与他最亲的云飞都辨不出他究竟是看不清还是有所思。

  譬如此刻。

  但见他指尖在茶盏上敲点,直到小伙计伺候端菜时方收回眼。

  “来时方琦可问你什么了?”霍沉忽然问道。

  他来之前,云飞高兴的正是这回事儿,眼下听他问起,竹筒倒豆子般说了:“问了问了,我原先还拿书里恭维人的话讽他,谁成想他没听见似的,尔后……”

  说话间,饭菜亦上得差不多,云飞忍不住先剔了小块鱼肉,然还不待送进口中又想起别的话来,停下动作,颇不好意思道:

  “倒忘了,三哥那时若再晚些告诉我他是谁,没准儿我就信了他的胡话,岂不是要错怪贺姐姐是那蛮不讲理的?”

  冷不防听他提起令约,霍沉又回想起刚才的事,蹙额噎他一句:“我瞧你已是信了。”

  鱼还没吃,鱼骨头反倒先进了喉咙里,真真儿如鲠在喉的云飞撇撇嘴,试图转说他话:“那你同她回竹坞时,可为昨日的事道歉了?”

  这话落在霍沉这里无疑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下无端烦错,可他无心与这个聒噪小子解释甚么,只搪塞:“尚未,那糖藏在怀中,一暖便化,见不得人。”

  “这话倒是……”云飞皱眉思索,俄然放下手中箸子,将肩头的小褡裢甩到身前翻找。

  端菜上前的小伙计经他一吓,不慎碰垮了他摞得高高的蜜橘,有两颗直直滚到霍沉手背处,一时间,四周忽厮闹起来。

  阁楼之上,年岁尚小的小伙计忙不迭放菜求饶道:“小的手脚子粗笨,惊扰了霍三公子和这位小公子,还请二位饶了这回……”

  约莫是从方琦那里知晓了霍沉来头,小伙计吓得不轻,只差再碰个头。

  霍沉黑漆漆的眸静觑着他,听的却是阁楼下的动静,纨绔的醉闹、行人的惊呼规劝、黄口小儿的哭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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