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避让
  董伯星面沉如水,面上看着仍旧是从前那个稳稳当当的御史中丞,心底里却早已把周弘殷拖出来骂了一通娘。

  今岁以来,朝中灾患层出不穷,又接连有反兵。

  从前的反事,不过些许少民,或是一二小州小军闹事而已,甚至不用大兵压境,遇得简单的,调些兵马便能降服。可今次被逼反的乃是郭保吉,众人嘴上少不得要骂一通逆贼,反子,可回得家中,设身处地,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人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如此大事,又遇得北边兴兵,潭州、雅州跟着造反,另有那江南西路,听得郭保吉反了,那遭灾的宣州数县里头,居然不去怪此人,还隐隐有灾民动荡之兆,若是不加理会,怕要成为燎原之势。

  届时西、北、南边,处处有事,尤其西边,说一句难听的,枢密院中,除却老得连饭都吃不下两碗的几个老将,谁人对上郭保吉时,又敢自称有胜算?

  郭家在西北之地根深叶繁,此刻又有领惯的精兵在手,当真打起来,哪个敢去碰这个硬茬。

  另有郭俊那个老匹夫,侄儿造反之前,麻溜地早早告病,眼下还卧病在床,今日说只剩一口气,明日看了医官,能坐起来吃药,后天又药石无效,偏偏就是无死,又能怎么办?

  而天子一向独断专行,年轻时已是十分听不进人言,更何况此刻?

  若是放在从前,遇得国朝之事,他毕竟作为御史中丞,多少能说几句话,可而今那一位哪里是听得进旁人言语的?如此刚愎自负,莫说他区区一人,便是搭上整个御史台,对方也未必会理会。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董伯星应道:“此处乃是大朝会,尔等若有劝诫之语,不妨具折上奏,我当转递陛下。”

  那御史持笏拜道:“下官早在月前已然具折,只是所有折子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动静,下官而今不能见得天颜,只好问董中丞一句——政事堂里诸位上官可是有隔绝中外,挟天子以自重之意?!”

  御史台风闻奏事,如此言语,便是当面弹劾宰辅,董伯星且惊且气,心底里却是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甚至看向那御史的眼神都和煦了不少。

  惊是惊此人乃是自己手下,弹劾之前竟然丝毫端倪都未外露,气是气宫中如此形势,有些眼力的都看得出来问题究竟出自何处,既是要出来博取清名,也不晓得朝着成日在福宁宫中打坐的那位正主去,反而捡他们这种软柿子捏,一副只会抖小聪明的怂样。

  不过再一细想,被御史弹劾,哪怕是寻常宰辅也要引章避位,而他身为御史中丞,主管御史台,被手下当面弹劾,更要避嫌。

  而今朝堂之上,真真切切就是危如累卵,他年老体迈,早已不复当年,又因身居要害之位,不得不居中连结,更是危险,难得遇上这个机会,正好趁势急流勇退。

  董伯星持笏对着一旁站立的石启贤道:“此番御史弹劾于我,为避嫌隙,我当作为退让。”

  一面说,一面往左边让开,果然作一副不肯再主持朝会的模样。

  董伯星面色沉凝,心中窃喜,可被点名接替为之的石启贤却是连勉强的神色都维持不住,竟是出列两步,道:“御史弹劾之言,亦有论及政事堂中言语,我身在其列,当一并避让才是,如何能行替代之法。”

  语毕,竟是跟着董伯星往左边站去。

  石启贤这一站,过了仅仅三四息的功夫,同平章事章乙林居然大步一迈,跟了过来